卫青听说陈娇会自尽,心中亦是震动极大。他怔怔的看着刘彻,眼中有复杂的光芒闪动,可是他最终还是避开了刘彻殷切的目光,再看向刘彻时他一字一顿,说的乃是肺腑之言:“陛下,卫青臣忠君为国,调兵行令绝无半点私情,不敢玷污天后声誉,请陛下明鉴。”
“卫青!你一定要这样冥顽不灵吗?!”刘彻大怒,“好!你不出兵,朕自去调兵!”
刘彻说着就要出帐,却听到卫青陈厚又无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陛下授臣虎符,全权总领雁北大营军务,虎符不在陛下手中,陛下调不动雁北大营的一兵一卒。”
边关将士有几个见过天子,调兵遣将一直都是以虎符为准,刘彻早将虎符交于了卫青,他如何还能调遣此地的军队。
“卫青,你想造反?”刘彻的瑞凤眸愤怒的睁大,里面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危险。
卫青低头道:“臣不想,臣只想陛下收回成命,不要冒险而为。陛下一世雄主,臣不能让陛下的名节就此沦丧。”
卫青又何尝不想救陈娇呢,他在最初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就恨不得单枪匹马直奔右谷蠡王庭,可是,这又有什么用,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的命他愿意为陈娇死一千次一万次,可是那些大汉将士的命不可以!
“卫青,算朕,求你。”刘彻几乎是放弃了他所有的帝王尊严,用用无可奈何的语气和殷殷期待的眼神看着卫青。
“陛下,臣不敢。”卫青叩首三百,言语中已是凄凉恳切,“臣宁愿战事一过陛下赐臣灭族死罪,也绝不能让这五千大汉将士白白送死。”
刘彻气得火冒三丈,可他还是硬压下了那股怒火,冰冷的看着卫青道:“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出不出兵。”
卫青再拜,语气坚定异常:“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恕罪。”
“好,卫青,好一个大将军卫青,不过也是忘恩负义之徒!”刘彻愤怒已极,提起卫青的衣领就在他脸上狠狠的打了一拳,只把卫青的嘴角都打出了血迹。
“走!”刘彻一展斗篷,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大营。
卫青跪在地上,握紧双拳,他又何尝不恨自己,天子说他忘恩负义,他确实忘恩,可是他决不能负义!就是因为这样的自己,卫青才更加自责,使出全身力气一拳打在地上,鲜血染土。
刘彻带着一队护卫快马回了雁门关,刚下马就对前来迎接的东方朔下令道:“传朕的旨意,调代郡两万兵马前来雁门关,再命赵王带三万赵军前来,立即动身,不得有误!”
刘彻确实急也确实气,可是作为天子,他知道卫青的取舍没有错,他的话没有错,他的所作所为也没有错,所以他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发落卫青。可是在政事上冷静了半辈子的刘彻这一次却止不住要任性一回,早晚都要灭掉匈奴,正面一战在所难免,无非是时机而已。既然南宫惹恼了他,害了他的挚爱,他索性就与右谷蠡王正面拼个痛快!
只是,调集兵马绝非一朝一夕,刘彻心里深处丝丝苦涩,他也只能为她报仇了。
阿娇,朕对不起你,朕没有办法用大汉的疆土换你回来……
其实如果那瓶百舌草丸真的有用,陈娇在第一晚抵达右谷蠡王王庭的时候就该毒发身亡了,然而当她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闭上双眼与世间诀别的第二天一早,她竟然毫无预兆的醒了,就像睡了一觉,□□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陈娇很震惊,她只是不知道大寒去为她偷药的时候这辈子第一次违抗了她的命令,她偷拿的根本就不是御医的百舌草,她对陈娇的烈性太了解了,拿的只是颜色相似的参丸。
而陈娇在匈奴侍女的仔细监视下,也很难再来一次自杀了。
事情的转机往往也就出现在这个时候。
“陛下调兵可是要与右谷蠡王决战?”东方朔听了刘彻的命令捻了捻下颌稀疏的胡须问道。
“正是。”刘彻一边走向正殿一边冷声说,“你立刻按朕刚才的意思下去传旨。”
东方朔见刘彻冷着脸承认反而笑了:“陛下,或许用不着调代郡和赵王的兵马了,昨晚刚收到骠骑将军冠军侯的战报,伊稚邪大败退入祁连复地,他的二王子信任左贤王也被冠军侯所获,连带着千名匈奴王庭的贵族俘虏,已经一起送到了雁门关。”
作者有话要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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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奋不顾身
刘彻的眉梢微挑,略带狐疑的看着东方朔,他似乎明白了一点,又似乎不太肯定。
“陛下,骠骑将军的战报上说伊稚邪受了重伤。”
东方朔把这句话说完刘彻就明白了,不由露出把控一切的笑容。
伊稚邪重伤急需单于王位的继承人回到匈奴,可他看好的继承人和众多小王又在刘彻手中,伊稚邪的单于王位若是不想旁落,唯一的办法就是暗中交换俘虏,把他的接班人左贤王二王子换回去。能够达到太子交换的条件,那么伊稚邪就只能用陈娇了。
刘彻不能用让土退兵为代价救回陈娇,但用一个匈奴皇子换可真是大大的值得,甚至再倒找给伊稚邪十个八个王子都不成问题。右谷蠡王是伊稚邪的臣子,南宫是伊稚邪的妻子,他们必然要服从伊稚邪的命令,哪怕南宫再不甘心也得放陈娇回来。
“陛下,下臣觉得算算时日,想必南宫也该收到伊稚邪的诏命了。”东方朔拢袖说。
“那这件事,就有你去办吧,尽快。”刘彻道,“办成这件事尽早约定下交换的时辰和地点,朕一定重赏你!”
东方朔连忙伏地接旨道:“下臣不敢,下臣必当尽忠竭力。”
刘彻刚走两步,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他沉吟片刻,面色变得阴晴不定,对还没来得及起身的东方说道:“东方朔,传朕的旨意,命张骞在雁门主持廷议,朕要立三皇子刘麟为储。”
东方朔讶然道:“陛下,立储乃国之根本,仓促之间还未还都,陛下春秋鼎盛,何必急于一时?”
“不必多言,朕意已决。”刘彻打断东方朔的话,他站在通向大殿的两级御阶上,君临天下的睥睨之中散发着顺我张昌逆我者亡的气势,“告诉张骞,这就是朕的意思,廷议结果如何他心里应当清楚,廷议之后立即颁布立储诏书,命刘麟坐镇长安,桑弘羊孔仅暂为辅佐。”
“喏。”刘彻从来说过一不二,是大权独揽的天子,他既然决心已下东方朔再不敢多言。
右谷蠡王的大帐内,与众位大臣商议过对策的右谷蠡王最后收起大单于伊稚邪的手谕,看了一眼从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南宫道:“既然这样,那我等就按大单于的旨意来办吧,尽快营救左贤王。”
“是。”重臣起座,抚胸行礼,然后纷纷退出了大帐。
众臣散后,右谷蠡王终于开口对南宫道:“大阏氏……”
右谷蠡王深谙王室斗争,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南宫不情愿换回极有可能即位的二皇子,更何况还是用她复仇的工具——汉庭皇后来还。可是为了匈奴王室的延续和传承,右谷蠡王也没有别的办法,正想开口劝说南宫交出陈娇。
“右谷蠡王不必说了,我知道大王要说什么。”南宫语气直接,丝毫不给右谷蠡王开口的机会,只道,“我倒觉得所有人都可以劝说本宫,唯独大王没有这个必要。”
“哦?大阏氏此话怎讲?”
南宫微微一笑道:“大王在匈奴已经位极人臣,又是难得的才能出众的贤王,如果大王按照大单于的意思换回二皇子,二皇子也只当是大单于对他的施恩,所以即使日后二王子成为大单于,大王的地位也不过就如此而已,还能怎么样呢?”
“难道大阏氏是想违抗大单于的命令,拒绝迎二王子回匈奴吗?呵,只怕大阏氏还没有这个本事。”右谷蠡王的笑容中露出些许不屑,“大阏氏只是一介女流,手中并无兵权,忤逆大单于的下场大阏氏应该很清楚。”
“明人不说暗话,大王是个明白人,我南宫不想二王子成为大单于,这一点我并不想隐瞒。大单于这么着急让二王子回来就代表大单于重伤难愈,或者危在旦夕,此时正是最要紧的时刻。”
右谷蠡王当然明白伊稚邪现在的状况,他的神色严肃起来,用沉厚又带有威势的声音道:“大阏氏,无论你在想什么,你都必须把汉庭皇后交出来,本王决不能看到匈奴因单于之位变得四分五裂。如果你要蓄意阻止,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
南宫笑起来,而后斜睨着右谷蠡王道:“单于之位当然不能旁落,难道大单于只有二王子一个王子吗?大王难道不想成为辅政贤王重振匈奴的威势吗?如果大王支持我的狐陆孤,那么他一旦即位,大单于年幼,自然是由大王来做辅政贤王。”
右谷蠡王微蓝的眼眸眯了起来,对南宫的提议显出了极大的兴趣,但他仍有顾虑:“可是如果大阏氏不听大单于的命令换回二王子,那么大阏氏就会成为匈奴的罪人,狐陆孤小王子就没有即位的可能。”
南宫的笑容益发妖娆,她嗤笑道:“大单于的命令怎容我违抗呢,换是当然要换,只不过存在着换不换的来的问题。到时我亲之前去,有大王的几万兵马在后面给我助阵,料想汉军也不敢怎么样。我只要大王安排给我一名准头良好的弓手,等交换就要完成之时,于隐蔽处用毒箭突然发箭射死汉庭皇后,那汉军岂不是立即就能把二王子射成筛子?汉军的人数本就比大王少最近又没有调军前来的任何迹象,跟大王硬拼起来肯定不是对手,所以绝不会因为俘虏交换未成就立即发动交战。”
南宫得意的笑着,继续道:“等这件事做完,大王就立即拔寨,回漠南拜见大单于,言说二王子死在汉军乱箭之下,推举狐陆孤为左贤王,大单于已经重伤,为了匈奴王位的传承,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雁门关行宫,张骞讲太子册封诏书呈给刘彻,刘彻扫了一眼点点头道:“曹小北,宣吧。”
此诏一宣就是昭告天下,三皇子刘麟自今日起就被立为汉室皇太子,成为大汉名真言顺的储君。
曹小北去后大殿里只余下张骞与刘彻两人。张骞躬身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低声道:“陛下,迎接天后的交换就在明日,为保完全,臣请陛下派臣前去。”
刘彻慢慢的转过身来,淡淡道:“朕亲自去。”
张骞惊讶的抬起头道:“陛下不可!匈奴阴险狡诈,万一其中……”
刘彻微微摇头道:“你留在雁门,卫青守在雁北,料想汉军必然控得住局面。就算朕有意外,不是已经有储君了吗?”
“陛下此言……”
刘彻抬手制止了张骞的话:“南宫恨朕入骨,又因陈君爱手刃于丹而迁怒阿娇,她本就不希望伊稚邪的二王子归国,所以不会那么轻易的完成交换。朕早就知道此次阿娇境况凶险,朕早就决定要亲之前去,所以朕才会立即立麟儿为太子。”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料定此行凶险,何必如此,陛下至祖宗基业江山万民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