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真正的林允儿吗？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
    特别是当这个问题由当事人自己问出来的时候，被她询问的林深时更是心绪莫名。
    看到男友沉默的样子，林允儿忽然展颜一笑，转头拿出手机，拉着他躺到了床上去。
    “你看看。”她伸手拿过男人的胳膊，垫在脑后，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向他展示着自己手机上的几张照片。
    “这是什么？”
    “今天签售会上，经纪人帮我们拍的照片。”
    林深时看了看照片上那道头戴花环、笑容灿烂的身影，又看看此时正靠在他身边的林允儿，嘴里就由衷称赞道：“很漂亮。”
    林允儿脸上带着不出所料的笑意，收回手一边继续用指头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一边意味不明地低声说：“我让你看这个，可不是要你夸我。”
    “那你是为了什么？单纯是让我看看你今天都做了什么？”林深时说话的语气很轻松，也很温柔。
    他还在试着缓和眼下他们之间的气氛。
    埋头在他怀里的女孩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顾自操作了一会儿手机才重新抬起头来，冲他露出笑脸说：“那你再看看这段视频。”
    林深时接过她手里的手机，定神看去，稍稍一愣。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而是韩国一家娱乐媒体在社交平台上所发的林允儿前些天从仁川机场回国的新闻短视频。
    视频的环境音全被消除掉了，但光看背景里人头攒动的拥挤场面，林深时不用亲临现场也能想象到当时在场粉丝们的热烈。
    “这又怎么了？”他低下头问。
    这一回他的语气里是真的包含了不解。
    林允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视频立刻定格在某个瞬间，画面上显示出来的内容是林允儿在安保们的保护下低头走出机场。
    林深时反复看了几遍，最后才不确定地说：“脸，鼓起来了？”
    因为实在抓不到什么重点，视频里的人他几乎都认不出来，只能挑着比较细微的重点来讲。
    没想到林允儿还真就点点头说：“没错，脸鼓起来了……像这样。”她说着话，就学着视频当中的自己，微微鼓起了腮帮子，配合那副眼巴巴直瞅着人看的样子和优越的下颌线，着实引人心动。
    林深时哑然地笑了笑，很不客气地伸手捏瘪她的嘴问：“所以，这又怎么了？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而已。”
    “不是下意识的动作。”林允儿却摇摇头，旋即思索地补充，“至少以前不是。”
    林深时眨眨眼，纳闷地看着她问：“什么意思？”
    “这个动作，”林允儿的手指了指视频里自己看似下意识鼓嘴的表情说，“其实是以前出道之前，公司教我们的动作。”
    “教你们？”
    “嗯。从衣、食、住、行，任何时候，只要在公共场合的表情管理，怎么做会显得可爱一点、怎么做是你最漂亮的表情、什么事情绝对不能做……关于这些事，在出道之前，公司就对我们交代得清清楚楚了。”
    林深时听着女友的话，脸上的神情终于渐渐有了变化。
    他皱着眉头，注视着女孩沉默不语，揽着她肩头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林允儿感受到他的动作后，侧头看了一眼，微笑之中也添了几分淡淡的暖意。
    “不用担心，我都说了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恐怖。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公司其实为我们好。当idol，你可以在一夜之间就获得巨大的人气，但这不意味着你就不需要付出。”
    “比如说……你要学会时时刻刻伪装着自己过日子。”
    “说实话，我以前从来没有鼓嘴的这个习惯，哪怕是小时候都没有。可是因为公司说这样会显得可爱一点，所以我们从出道开始就学着去做了。”
    “在外界以为我们最自然、最放松的时候，去很自然地制造一些所谓粉丝们喜欢的表情和小动作，让媒体记者拍拍照片，希望能够从平时这种很细节的地方一点一点地积累人气。”
    “在我们的角度来说，做这种事其实就好像学着去研究在舞台上打歌时的ending表情一样。做得好的ending表情说不定在当天就能上热搜，然后很多的人就会夸你漂亮、被你吸引，哪怕他们都知道，这种表情、所谓的灿烂笑容未必就是你当时在舞台上的真实心情。”
    “刚出道的那几年，我甚至对着镜子研究过好长一段时间，自己怎么去笑会更好看一点，然后在上节目的时候，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笑，自己会有意识地去调整，对着镜头露出那个所谓美的一面。”
    “可是后来，慢慢地，我就发现……好像有点奇怪。”
    “如果一个人一天十几个小时全都在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按照脑子里早就构想好的各种反应去行动，她究竟算是什么？算是鲜活的人吗？”
    “我们的粉丝，很多人都是喜欢我们对外展现出的形象，但这些形象，最初有一半以上的成分是出自公司的塑造和设计。所以有时候我们都在想，他们究竟是喜欢那个被设计出来的形象，还是喜欢套用那个形象的人？”
    “有时候，我们自己都开始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我以前没有鼓嘴的习惯，但后来有意识地在公众面前这么做之后，现在这个动作就变成了我的习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好像真成了粉丝们口中那个品行完美的人，但那天经过和艾琳的交谈之后，我忽然意识到……我其实并不完美，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人。”
    林允儿说到这里，喟然一叹。
    她很自然地将脸颊贴在男人身上，像是想要在此刻借助他身上的温暖来安抚她心里涌荡的那些情绪。
    这些话，她从未对外人说过，唯有今天，她向他全部吐露了出来。
    “所以……我刚刚问你，你是不是真的了解我？你是不是真的了解真正的林允儿？”
    “因为，好像连我自己都不了解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伯父那天在包厢里，有一句话其实没说错……他说他觉得我们不像人，而像个精心包装的商品。老实说，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