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萧宅小花厅里的戴姨娘早就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裙,卸去钗环,只是用粗布包了发髻,微微笑着与萧容悦回着话“……那边已经是里外皆空,公账上的钱银都被我兑了出来,裴氏的陪嫁也都被掏空了投进了酿酒坊里,这会子想来已经是再没有办法了。”
她说着让身后的香草捧了个包袱上来“里面是公账上兑出来的钱银,请娘子验看。”
萧容悦却是向她摇头笑道“这些是姨娘该得的,不必与我了。”
戴姨娘也不推拒,知道自己如今离了杜家,日后有不少用钱的地方,也就不用与萧容悦客气了。
她让香草收下了,才又道“娘子先前给的人参,已经大半被他们吃用了,如今裴氏病得极重,郎中也都说没有法子,只能这样日日拖着,裴姨娘小产之后也是元气大伤,难再有孕了。”
萧容悦微微笑;“木莲呢,她也小产了,就这样作罢了?”
戴姨娘笑容轻蔑“说起来,木莲才是真的教人小看了,她落了胎后,郎中说是身子彻底坏了,她也不哭也不闹,每日照着方子吃药,待到身子稍好些,就亲自去给杜三郎赔罪,费了心思留了杜三郎在她房里,却是悄悄在饭菜里下了药。”
“什么药?”萧容悦奇怪,“她不是不能再有身子了,难不成还想着……”
戴姨娘摇头,掩嘴一笑“是花了不少体己钱,从游方郎中那里求来的秘药,我还是费了不少周折才打听到,是绝嗣的!”
绝嗣!萧容悦都吓了一跳,木莲居然这样心狠,自己生不了孩子了,就给杜霍下了绝嗣的药,看来是真的心狠手辣。
不过,这也是杜霍的报应了。萧容悦感慨一叹,很快就将此事丢在脑后,杜家这一回是从里到外都败光了,任凭杜霍再狡猾聪明,只怕也是没法子挽回了,这样他总该消停了吧。
她笑着与戴姨娘道“委屈姨娘这些时日费心筹划,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三七捧了一只锦匣上来,萧容悦接过来放在戴姨娘跟前“里面有户录和文牒,从今后姨娘就得改名换姓了,有了这些也可以不必再受杜家的牵制,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戴姨娘盯着那只锦匣,颤着手伸过去打开来,直到看到那张户录上盖着的长安府衙印鉴,她眼泪潸然而下,泣不成声“多谢娘子,多谢娘子搭救我。”
萧容悦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又轻声与香草道“先前姨娘已经把你的契书让人带了出来,你可以安安心心跟在姨娘身边了。”
香草也是一脸感激。
戴姨娘抱紧了那只锦匣,抹了脸上的泪,抬起头来“我也没什么能够再报答娘子的,日后一定日日烧香礼佛,求菩萨保佑娘子长命百岁,让杜家那一家子烂了心肝的不得好死!”
萧容悦听戴姨娘说起过当年的事,知道戴姨娘是被强买进杜家的,原本她在百戏班子里有一个相好的,约好了要一起攒够了钱放了良籍回家乡过日子,却被杜奎棒打鸳鸯,后来杜奎听说了这个,还让人想方设法逼死了她的相好,好让戴姨娘死了心安安分分留在杜家,所以这些年来戴姨娘心头满满是对杜家对杜奎的恨。
她轻轻叹气“姨娘有什么打算,若是想留在长安,不妨先在我这里住些时日再慢慢张罗。”
戴姨娘却是摇头,眼神坚定“当年他把五哥害死了,草草埋在了江宁城外,我得回去带着五哥回兴元,我们说好了的,一起回兴元,置办间小院子,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她说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是没有半点犹豫。
萧容悦更觉得心酸,点头道“这就要动身吗?马上就是新年了。”
戴姨娘抬头向她笑笑,眼中含着泪“这就动身,早些走就能早些见着五哥,他等了我这么些年了!”
知道她心头的坚持,萧容悦不再劝她,唤了山茶进来“让刘全帮着准备马车,再吩咐洛阳那边安排船,送戴姨娘回江宁府。”
戴姨娘道了谢,却又道“娘子日后就唤我黄氏吧,我不是杜家姨娘了,也再不能姓戴,从今后就是清清白白守着五哥的黄氏了。”
萧容悦点头,这是个值得人尊敬的女子,纵然她身份低微,纵然她风霜满面,可她心里从没有屈服过。
戴姨娘坐了马车走了,萧容悦站在门前看着马车走远,才转身要回宅子里去,阿克力却是急匆匆赶了过来,见着她叉手行礼,脸色很有些焦急“娘子,宫中出事了。”
萧容悦一惊,让他跟自己进去,到了花厅里坐下听他说“方才大通坊那边的九姑送了消息来,说是昨日陛下在承香殿设宴,宴请凤阁中几位郎官与大学士,傅家两位郎君作陪,晚间散了宴,傅大郎就告了病,陛下吩咐太医署前去诊治,不料今日一早,傅大郎便……”
萧容悦听得眉间一跳,有人对傅大郎下手了?那可是陛下最为亲信看重的人,当年窦宓嫁去汝阳侯府,陛下便召了傅家兄弟进宫,对他们二人宠信有加,留在身边多年,便是窦宓都不愿意轻易得罪他们。
现在却有人敢对他们下手了!可又是为了什么?
她蹙眉想了想,问阿克力“九姑可还说了别的?”
“陛下震怒,命人彻查,太医署都获了罪,宫中人心惶惶,”阿克力道,“还说傅二郎伤心过度,也是卧榻不起了。”
萧容悦听得很有些奇怪,若是真的瞧不上傅家兄弟,为何独独对傅大郎下手,难道是针对傅大郎的?可是傅大郎究竟做了什么,让人在这个时候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在宫中下手,也要除掉他?
她忽然想到了那一日,程漠说起的,傅大郎曾经开口向陛下进言她的婚事。
她心里一跳,思量一会,与阿克力说“你给我送个话去淮南侯府给程五郎,就说我有事要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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