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明将纪纹送到兽王庄下。纪纹道:“阿明,我明早便去找你,我们去峨嵋山游玩。”东方未明点头答应,目视纪纹上了庄去,方才驱马赶回年府。
此时天色已然渐黑,兽王庄山脚下又是一大片树林,更显昏暗。东方未明一边驱马,一边想着今日和纪纹在一起的情形,心中大是甜蜜,不由有些想入非非。正要驰出林中,突然“嗤”地一声破空而来,东方未明连忙警觉,顿知有暗器袭来,双脚在马蹬上用力一踏,整个人立刻腾空而起,躲过暗器,大声道:“是谁暗施偷袭?”心想这里是兽王庄脚下,多半又是万凯搞鬼。
四周并无别人应答,暗器之声却是大作。东方未明习练棋叟所赠的“漫天流星”暗器绝技之时,顺带略略练过眼功,此时虽然天色昏暗,但凝神戒备,尚是可以小心躲闪。只见所有的暗器都从一个地方发来,似乎对方也只是一人。只见铁莲子、菩提子、飞蝗石、钢镖、袖箭、背弩接连不断,种类繁多,兼且迅疾独特,东方未明初时尚能从容躲避,过得片时便觉大是吃力,但对方的暗器似乎层出不穷,无穷无尽。东方未明再也无法躲闪,却又不敢碰对方的暗器,心想对方既然偷袭自己,下手又如此狠辣,多半这暗器亦已附毒。无奈之下,一招“唯解漫天作雪飞”,双袖向前上方挥舞,将面前的暗器拂击出去,随即灵机一动,将上身衣衫脱下,挥舞开来,击打暗器。
僵持一会,对方突然发来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携着风声呼啸而至。东方未明见那暗器仿若钢圈,周边却布满利齿,也不知究竟是何暗器,此时也无暇去想,衣衫甩出,想以柔劲将之激荡开去。不想那暗器异常锋利,行进中自身竟也在旋转,顿时将衣衫割为两半,向东方未明飞来。
东方未明心中大骇,连忙就地一滚,只觉头上风声飒然,竟只堪堪躲过,顿时浑身冷汗冒出,心道:“这是何人?为何定要置我于死地?”刚要站起,只听背后风声掩至,后头一看,顿时大骇,抬起的头连忙又低了下去。原来那暗器竟然在自己身后一个盘旋,又向来处飞回,而且原本一件的暗器竟已变成两件。这种暗器的手法和变化,当真从所未见。东方未明只觉两臂火辣辣地痛痛,已被那两件暗器打中,顿时大惊失色,看向伤口,只见血液流出,微微泛红,方才稍稍放心。
正要抢上前去,那两件同样的暗器又已飞回,东方未明连忙躲过,此次有了经验,闪过之后逍遥游步,躲过身后飞回来的四件暗器,心想这暗器倒和师父的“无常索命镖”有些相似,居然也能够一变二、二变四。突然对方又是一柄柳叶刀飞来,东方未明心中冷笑,便要伸手抓住那柳叶刀的刀柄,心想对方终于送自己一件暗器了。
右手刚要抓出,突然间身后飞回的四件暗器中的一件突然飞向那柳叶刀,利齿在柳叶刀刀刃上一划,顿时将柳叶刀割为两半。东方未明不意有此变化,顿时张大了嘴,只见那柳叶刀中一团粉末四散开来,饶是东方未明反应之机敏世间无双,此时也再无能躲避,只觉脑中一晃,竟是已吸进一口粉末!
原来对方所发的柳叶刀乃是专门炼制的暗器,中间中空,盛满药粉,使用之时或用自己暗器割开,或被对方利器击断,中间的药粉四散开来,顿时便可迷倒对方。东方未明何曾见过这种复杂离奇、匪夷所思、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只觉脑中一阵晕眩,不由头重脚轻,想要运气,却觉浑身力道渐渐消失,那药粉厉害至极,不过片刻,东方未明便觉意识渐渐模糊,“嘭”地一声倒到地上,再也没有了知觉。
等到醒来之时,只见面前漆黑一片,根本不知身在何处。忽觉手腕处极是疼痛,这才意识到双臂被人向上吊起,手腕处似乎是铁圈之类的东西,一动双脚,也是如此,背后冰冷,果然是被人锁在了墙上。东方未明从小到大,何曾有过此等经历?突然间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恐惧从内心深处泛起,身子也不由瑟瑟发抖起来。
过了长久,方才平静下来,心下暗忖:“究竟是谁要这般对我?是要杀我么?”脑海中将自己得罪过的人一一想过,最大的嫌疑自然是天龙教,自己屡屡破坏天龙教的好事,说不定便是任翱翔要对付自己;可仔细一想却又不对,任翱翔首次见面尚送自己《神意诀》,而且任翱翔要拉拢师父,又怎么会囚禁自己?可除了天龙教,又能有谁?想到万凯,也觉可能,却又不能确定。直想了半晌,也没有丝毫头绪。只觉头脑纷乱,再加上先前所吸药粉的余力,更显疼痛,深吸一口气,不愿再想。
可这一口气吸入,顿时吐了出来。只觉那口气中隐隐包含恶臭,极是难闻,东方未明顿时恶心不止,几乎要呕吐出来。不由心中奇怪,连忙用鼻去闻,这才发觉周围早就是恶臭难当,只是先前沉迷思考,没有注意到罢了。恍惚间只觉这股恶臭似曾相识,顿时想起是前些日子那个惨死的丐帮弟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突然间脑中一闪,不由“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抓我的人,定然就是害死丐帮梅兄弟的人!”想到这儿,仿佛看到一线光亮,可随即又陷入迷惑:“我没来成都之前,梅兄弟就已经遭此人毒手,那这人为何要抓我?”大是不解,只闻恶臭一阵阵传来,心里一颤,顿时浑身冷汗冒出,心想:“我现在周围,岂不是就有很多死尸?”
面前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自己身处何方,身旁就有死尸,东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突然放声大叫起来,可除了耳边的鸣响,哪里有人答应?后来叫得累了,方才止住叫声,只觉这种处境当真难熬至极。到了此时,他也不再怕死,怕的是,自己竟然对对方一无所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间“吱”地一响,一束光线照了进来。东方未明心中大喜,连忙向有光处看去,双眼顿时大是痛疼,不由自主地闭上,过了片刻,方才慢慢睁开,逐渐适应光线的强度。只见一人手提灯笼,从一段楼梯上走了下来,借助灯光,东方未明才看清这是一间并不宽阔的石室,中间有一张石桌,四周却都是石壁,只有一角上有一段石梯通向上面,而那人正从石梯上走下,只见他面罩黑纱,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旁边角落还有一具尸体,东方未明见只有一具,心下稍稍安慰。
那人将灯笼放在石桌之上,哼了一声,道:“你是要死还是要活?”东方未明并不回答,只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要抓我?又为何要残杀丐帮的兄弟?”说着看向那具尸体,只见和当初那梅兄弟如出一辙,都是中毒惨死,尸体已经腐烂,大是愤怒,瞪向那人,眼中都要冒出火来。
那人冷笑道:“为何要杀他们?谁让这些丐帮的臭乞丐自视甚高,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东方未明怒道:“就因为别人不将你放在眼里,你便要杀人么?”那人大声道:“不错,谁看不起我,我就杀谁。”东方未明道:“那你杀了也就杀了,为何还要用这般残忍的手法糟蹋别人的身体?”那人嘿了一声,道:“你要是不想也这般死法,那就乖乖地就范,我也不逼你,再让你好好想想。”说着提着灯笼走到一旁的死尸边,似乎在仔细观看。
东方未明只觉这人的声音在哪里听过,越想越是确定,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究竟是谁,见他专心致志地观看死尸,不由心生疑惑,不知他为何会对一具死尸如此注目。
过了半晌,那人才站起身来,道:“你想好了没有?”东方未明道:“阁下何不取下面罩,难道是怕在下认出么?”那人一声冷笑,道:“怕?我有何怕的?你不是武功高么?你不是爱出风头么?我不摘下面罩,就是要耍你,看你究竟有何了不起!”东方未明心想这人不仅自卑心重,嫉妒心也甚是强烈,面上同样冷笑,道:“我们定然见过面,可惜我毫无印象,看来阁下的确是经常被人忽视看不起的了。”
这话无疑触痛那人心中的痛角,他顿时一声暴喝,“啪”地一声,重重抽了东方未明一巴掌。东方未明哈哈大笑、神情得意。那人气急败坏,用手堵住东方未明的嘴,连声道:“别笑,不准笑,再笑老子杀了你。”东方未明嘴巴被封住,想笑出声来的确有些困难。
那人又抓住东方未明的衣领,道:“你想死也没这么容易,快说‘漫天流星’的暗器手法!”东方未明大是惊讶,不知这人为何会突然提到“漫天流星”。那人恶狠狠地道:“你要是不说出‘漫天流星’的奥妙所在,老子就一刀一刀地割了你,直到你说为止!”东方未明脑中电闪,突然间大声道:“我知道了!你是唐冠南!你是唐冠南!”
那人顿时浑身一颤,立时松开东方未明的衣领,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听出来了?”言下已是承认。东方未明连连大骂自己愚笨至极,天下间能发出那么多暗器且暗器设计与发射手法如此精妙的,除了蜀中唐门,还能再有谁?自己与他交手之时竟然没有想到,可不是大大的愚蠢?
那人摘下面罩,面上冷笑,果然便是唐冠南!只听他冷冷道:“本来我还不想杀你,但既然你认出了我来,就不能再留你了。不过如果你说出‘漫天流星’的奥妙,我或许会给你留个全尸,不然……”住口不说,意存威胁。东方未明心中冷笑,暗道:“死都死了,还管它是否全尸,难道全尸很值得炫耀么?”哈哈一笑,道:“你唐门号称暗器世家,难道连‘漫天流星’都不会?恐怕你这暗器世家也是名不副实吧?”
唐冠南嘿了一声,道:“名不副实么?那你怎么没有躲过我的暗器?”东方未明经他提起,顿时好奇道:“对了,你那个暗器究竟是什么名头,端地了得。”他天性嗜武,此时虽然生死攸关,却还是不自由自主地发问,面上也露出羡慕神色。
唐冠南稍稍得意,道:“那是我唐门的独传之秘——蟠龙圈,手法最是独特,不仅能够原路飞回,而且……”东方未明接口道:“而且能够一圈变二,二圈变四,和我师父的‘无常索命镖’不分轩轾。”唐冠南听在耳中,顿时喜道:“你学过玄冥子的‘无常索命镖’?这么说来,你明白‘空中接力’的秘奥了?嘿嘿,那就一块说出来吧,或许我会饶你一命。”东方未明连忙摇头道:“我没学过啊,真没学过。”顿了一下,道:“什么叫空中接力?”唐冠南看他脸上神情不假,似乎不像作伪,沉吟道:“空中接力你都不懂么?你见过的,前些日子武林大会上,你师父,就是那玄冥子,将佛剑掷给江天雄,中间就用了空中接力的手法。”东方未明想起师父那把佛剑从屋顶掷下,在空中转了个圆圈,突然间力道大增,向江盟主射去。他当时也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莫非那当真便是空中接力?不然佛剑在空中如何会力道大增?这中间的玄机,当真匪夷所思。
唐冠南道:“本来这些暗器手法都是我唐门的不传之秘,可惜慢慢失传了,然则棋叟那老不死的和你们逍遥派既然还有人会,那自然便是从我唐门偷学去的,如今还回来也是理所应当。”东方未明啼笑皆非,心想是他唐门子孙不肖,不能传承祖宗的绝学,居然还要怪别人“偷学”,当真不讲理之至,又想了一下,暗道:“更何况,是不是偷学,恐怕也大是难讲。”
唐冠南道:“我再让你考虑一夜,如果明天早上你还不说出‘漫天流星’的手法秘奥,那就是你的下场。”说着向旁边的死尸一指,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东方未明面前顿时黑了下来,心中纷乱不已,对于说不说《漫天流星》的奥秘给唐冠南听,一时间竟是难以决断。他自然从心底不愿说,毕竟这是棋叟前辈赠与自己的,虽然是纪纹“赢”的,他和棋叟也没有师徒之分,可要是说了,自己就算苟全性命,以后还如何自立于世?想起齐伯伯所讲的故事中,那些大侠都是宁死不屈的,自己素来自命大侠,又如何能够作出此等屈服之事?可若是不说,明日早上恐怕就死了,鼻子吸了吸空气,只觉难闻至极,雅不愿自己便像一旁的死尸一样遗臭满屋。
过了半晌,方才想起唐冠南擒住自己的真意,定然是前些日子唐冠南在兽王庄山脚下看到自己施展出“漫天流星”,他唐门不会此门武功,因此眼红。现在都还能记起他当时脸上的兴奋羡慕之色,不由连连摇头,心想这番飞来横祸当真是毫无征兆,自己能不能逃得此难,恐怕要看天意了。想到天意,突然脑中一闪,想起棋叟前辈在赠与他《漫天流星》秘笈时,曾说这门功夫不是吉祥之物,当时自己并没注意,此时却似乎像在耳边回荡,暗道:“难道棋叟前辈早就知道唐门在觊觎他的这手暗器功夫?”越想越是确定,想起接过秘笈时棋叟前辈让自己不要后悔,此时就算想后悔也都来不及了。
又过了半晌,突然间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要不是棋叟前辈传我这招,恐怕我早就被万凯那群小子射成刺猬了,哪里还能活到今天?看来今日这灾是份属应得,倒也不必怨天尤人。”这般一想,心中登时平和许多,笑道:“幸好我把‘漫天流星’的秘笈留在了逍遥谷,若是带在身边,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心想唐冠南若是一眼找到《漫天花雨》秘笈,恐怕当真就趁自己昏迷之极了帐自己了,不由稍稍有些得意。突然间,东方未明连连大叫:“好险!好险!”原来他想起了任翱翔送他的那本《神意诀》,若不是纪纹软磨硬泡地抢去学了,那还不是便宜了唐冠南这小子?想到这儿,不由背上冷汗迭冒。
突然间,只听一个温柔动听的女孩声音道:“二弟,你是出去么?要做什么?”这声音温柔至极,也动听至极,东方未明顿时如闻仙乐,舒爽至极。只听另一个声音道:“姐,我出去转转,你还没睡么?”这声音东方未明熟悉至极,他要是再听不出来,恐怕就只有一头撞向背后,直接撞死的份了。那应声的人自然是唐冠南,只听二人的声音从楼梯上面传来,二人似乎是处在这石室的上方。
只听那温柔的声音道:“这些日子爹爹不在,你还是呆在家里的好,不要总跑出去,也不要……”似乎沉吟不语。唐冠南不耐烦道:“我知道了,姐。”说着脚步声传来。那温柔的声音道:“你别走,我……我有话和你说。”唐冠南停下脚步,道:“那你说吧,不过要快,我还有事要做。”那女孩道:“你有何事要做?姐姐想知道,这些日子你总是晚上出去,是去做什么了?”唐冠南道:“姐,你就别管了,我走了。”那女孩哼了一声,道:“二弟,听姐说,那些事……那些事……还是不要做了。”唐冠南顿时停了下来,道:“姐,你都知道了?”声音稍稍有些颤抖。
只听那女孩道:“你当姐姐是瞎子么?你做的那些事我早就看到了,二弟,姐姐劝你还是收手吧。”唐冠南哼了一声,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也好,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那女孩愠道:“人命关天的事,你让我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唐冠南哂道:“不就是几个臭乞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他们该死!”那女孩叹了一口气,道:“二弟,姐姐也不是怪你,趁现在没有人发觉,还是不要再做了。”唐冠南道:“姐,我知道你素来心地仁慈,所以也没要你帮我,你就不要再过问了。”
只听那女孩语重心长道:“你让我怎么不过问,你那些事的确……的确做得不对,姐姐心里愧疚。”唐冠南大声道:“我都说不让你管了,你干嘛还愧疚,愧疚什么?不该杀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乞丐么?”那女孩声音也大了起来,道:“可你做的毕竟是伤……伤天害理的事,姐姐能不愧疚么?”唐冠南气道:“什么伤天害理?你这般说我?”那女孩轻声道:“姐姐不是和你吵,那些乞丐虽然言语上有些过分,可是那也并不一定就得死啊。更何况,那些话他们也从来没有当着我们的面说过。”
东方未明听到这里,顿时明白梅兄弟以及现今身旁的这位,定是在言语中得罪了唐冠南,估计是说了些轻视唐门和唐冠南的话,所以才遭了唐冠南的毒手。这女孩当是唐冠南的姐姐,却不知是谁。
只听唐冠南道:“就是不当面说才可气,我最容不下的,就是这种背后看不起我们唐门的人,姐,你不要管了!”那女孩道:“你要姐怎么说才肯放手?二弟,就算是姐求你了,不要再出去了。”唐冠南大声道:“姐,我都说不让你管了,无论出什么事,我一个人顶着就是。”那女孩终于怒了起来,大声道:“你一个人怎么顶?这件事一旦传了出去,我们唐门还有何脸面再立足于江湖之上?而且丐帮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找我们报仇,我们得罪得起丐帮么?要是丐帮要……要杀你报仇,我们……我们敌得过他们么?你又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将我们唐门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你杀的不过是几个乞丐,可赔进去的,可能是整个唐门!”唐冠南不由默然,过了半晌,才讪讪道:“可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我们唐门着想么?我们唐门几百年来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派,可是现在呢,远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的武林大会,我们唐门的位子排在哪里你知道么?”
那女孩叹了口气,并不置答。只听唐冠南大声道:“我们唐门竟然排在倒数第三,仅在八卦门和百草门之前!这是什么?这是我们唐门的耻辱!我们唐门何曾落魄到这般境地?”他越说越是激愤,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在四川,我们唐门几百年来一直号称川中第一大派,可是这些年呢,居然连创建不过几十年的绝刀门都凌驾在我们之上,更不要说丐帮和峨嵋派,他们更是不曾将我们唐门放在眼里,我作为唐门的掌门弟子,怎能不忧心于此?我又岂能任由这种情形一直继续下去!”
那女孩道:“二弟,你说的这些,姐姐何尝不知?可是……”唐冠南打断道:“没有可是!我就要钻研出更了不起的毒药,就要学会漫天流星,就要学会空中接力,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上,我一定要天下人真正见识我唐门的武功!让他们再也不敢看不起我唐门!让他们再也不敢小视我!”
东方未明听在耳里,心想这唐冠南倒也是大有苦衷,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再行恨他。只听那女孩道:“二弟,你有这份自强的心志,姐姐很是欢喜,可是你这些做法,却要商议。”东方未明心想这女孩心地真好,明明是伤天害理的事,她也不愿直言说出,恐怕激怒唐冠南。只听她接着道:“而且,别人是不是真地看不起我们,真的那么重要么?难道我们唐门强大起来,就是为了争强好胜?”
唐冠南厉声道:“怎么不重要?这世道就是强食弱肉、胜者为王,我们要是武功不如别人,就要遭受别人的轻视和白眼,难道这些年我们唐门所受的气还少了?”那女孩叹了口气,道:“可是只要我们不看轻自己,唐门就能岿然独立,别人的看法,我们阻止不了,也不必在意。”
唐冠南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苦涩,只听他大声道:“姐姐,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像你这般仁慈超然么?要是都像你这般,我又岂会有这诸多的烦恼?可是现在是什么,现在是我和你就不一样,我最在意的,就是别人的看法,我就是不要别人看不起我!”
那女孩道:“你也说是烦恼了,那又何必自找苦吃?二弟,你听姐姐一句话,人不猥琐自卑,无人凌驾于其上,只要你自己看得起自己,天下就没有人能够看不起你!”
东方未明心中暗念:“人不猥琐自卑,无人凌驾于其上。”突然间觉得极有道理。
唐冠南沉默半晌,苦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我收手是么?”那女孩道:“不错,我们唐门能够屹立于武林几百年,自然有我们自己的原因,我们不需要漫天流星,也不需要空中接力,二弟,你就听姐姐的,不要再错下去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要再提。”唐冠南丧气道:“如果只靠我们自己的武功,如何能够与他人抗衡?难道我就没有苦练唐门的武功么?可是武功本身威力不同,那也是没法子的事。”那女孩大声道:“只要你肯下苦功,持之以恒,唐门的武功练到最高境界,也绝不会输于世间其他任何门派的武功。”唐冠南凄然道:“也许你说得很对,可是,我哪里等得了那么长时间?明年末的少年英雄大会已经迫在眉睫,不容我不冒险。”那女孩怒道:“可是,你这样做是错的,你知道么?就算你夺得了少年英雄,你就能心安理得、坦然受之么?”唐冠南哈地一笑,道:“什么叫对?什么叫错?世上根本没有对错,只有成败!只要你胜了,谁又敢说你个错字?而你要是技不如人,那就要看别人的脸色!”那女孩怒道:“二弟,你在说什么?你……你何时有这般想法了?”
唐冠南苦笑道:“姐姐,你虽然年纪比我大,但你毕竟是女孩,哪里能理解我身上的重担,姐姐,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别无选择了。”那女孩叹了口气,柔声道:“是,你是男孩子,也是唐门未来的掌门,所以你觉得重担在身,一定要光大唐门;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苦衷,但姐姐真地怕你不堪重负,做出对不起唐门的事情来。”唐冠南断然道:“你……你竟说我对不起唐门?我怎么对不起唐门了?我做的这些事,还不都是为了唐门?”那女孩道:“是,你是为了唐门,可是你这样做,是真正为唐门的长远大计考虑的么?一旦事情泄露,还不是要毁了唐门?”唐冠南嘿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你是宁愿唐门日渐衰落,也不愿做出得罪人的事了?”那女孩大声道:“不错,我宁愿唐门式微,也不能沾着别人的鲜血去获得武林中莫须有的虚名。”唐冠南哈哈大笑,道:“姐姐,你真是太单纯了,你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但是不适宜于当前的情形,我们唐门要是依然浑浑噩噩,恐怕再过些年,连列席武林大会的资格都没有了!”那女孩道:“这么说来,你是始终不听姐姐的劝了?”
唐冠南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现在收手,别人就会放过我么?要是丐帮知道了我杀了他们几名弟子,你以为他们会善甘罢休?”那女孩道:“这么说来,下面的那个少年,你也要杀掉了?”东方未明听到这儿,心想这是说到自己了,更加用心聆听。
只听唐冠南狠声道:“不错,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他名气再大、来头再大,也只好杀了。反正我们不说,也没有人知道。”东方未明心中一寒,却也无可奈何,现在自己是人家刀板的鱼肉,人家想什么开荤,自己就得随时奉上。
只听那女孩道:“什么叫没人知道?你和我不是人么?二弟,你放了他吧,不要再一错再错了!”唐冠南并不应声。只听那女孩接着道:“让姐姐去和他说,我们放了他,却也让他立下誓言,不准他将在这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唐冠南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石室之中,经久不歇。
只听那女孩不卑不亢的声音道:“二弟,你笑什么?很好笑么?”唐冠南止住笑声,道:“姐,我真地一点都不了解你了,有时候你见事明白、决断过人,我想不明白的事,一请教你,你总能讲得有条有理,至少能够让我信服;可有时候你却是天真异常,仿若不通世务,你以为你的仁慈、宽容和公正真能感化所有人么?”那女孩道:“二弟,你以为我是要感化别人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这么想这么说这么做,都是我自己信奉的为人处事方式,我坚持这样,只是为了让我能够问心无愧地自立于世,根本就没想过去感化别人,你姐姐不是圣人,不愿做也做不了圣人。”东方未明听在耳里,不由对这女孩大是佩服,心想做人能有她这样的境界,当真足以笑傲人生、笑看风云了,突然间想起少年时读的几句文章:“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心想这个女孩虽然是女性,却也完全可以称得上大丈夫了。他此时对那女孩充满羡慕,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背诵出文章来了。
只听唐冠南苦笑道:“姐,你真是生错人家了,你要是江天雄的女儿……”那女孩打断道:“我不是江盟主的女儿,也不想做他的女儿!”唐冠南大声道:“可是在唐门,哪里有你施展仁慈和公正的资本?我们不是江天雄,他派徒弟去抢夺《神意诀》,武林中人个个不满,可是有一个人敢说么?但我们行么?我们放了东方未明,你以为他会忍气吞声?我保证前脚放他,他后脚就和萧遥打上门来!”那女孩苦笑道:“这么说来,你是决意不放了?”唐冠南道:“姐姐,我知道你仁慈博爱,但你要是放了他,你就是毁了唐门,也是将你的弟弟我置于死地。你要是舍得唐门,舍得你的亲弟弟,你就放他吧。”说着哼了一声,走了开去。
东方未明只听脚步声远去,外面慢慢静了下来,想来二人都已离开,突然间“吱”地一响,又有灯光射进,一个女孩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只见她脸蛋稍圆,清眉秀目,最奇的是眼角总蕴含一段温柔之意,整个人更是娉婷有致,典雅独立。东方未明知道她便是刚才说话的女孩,亲眼目睹她的容貌风姿,更是不自禁地心折。
只听她柔声道:“公子便是东方未明么?小女子唐中慧,这厢有礼了。”说着深深万福。东方未明“啊”地一声,道:“你就是唐中慧?”不由大骂自己反应迟钝,唐中慧“慧姐”的名字他早就听纪纹说了无数遍,也知道她是唐门的大小姐,可刚才唐冠南叫了她半天姐姐,自己居然还没有想到她便是唐中慧,岂不是大大的愚笨?
唐中慧闻声道:“你听说过我?是纹妹和你说的吧?”东方未明意识到失态,不由脸上一红,随即讶道:“纹妹是谁?”唐中慧微微一笑,并不置答。东方未明这才想起“纹妹”便是纪纹,心想这称呼倒是新鲜,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这般叫过,甚至从未想过,心想下次倒不妨试试,想到这儿,脸上更红。他却没有想到,如果不能从这里脱身,他哪还有机会再叫纪纹一声“纹妹”?
唐中慧道:“我二弟得罪公子,小女子惶恐无地,还请公子恕罪。”东方未明忙道:“没……没事,没关系。”唐中慧道:“刚才我和二弟在上面的说话,想来公子都听在耳里了?”东方未明不愿说谎,点了点头。唐中慧看了看旁边的死尸,面上大是不忍,连忙将视线移了开去,沉吟半晌,方道:“我二弟杀丐帮弟子的原因,你也知道了吧?”东方未明道:“是,令弟自尊心未免太强了些。”他见唐中慧“通情达理”,也就索性明说。唐中慧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二弟素来争强好胜,眼里容不得沙子。他杀这几位丐帮弟子实属大错特错,唐门惭愧无地。”东方未明道:“唐姑娘,你倒不必自责,我知道这些事与你无关。”唐中慧凄然道:“怎么与我无关?我是唐门弟子,又是他的亲姐姐,自然脱不了干系。”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心想这女孩当真宽厚至极。
只听唐中慧道:“二弟杀了他们已属不对,更过分的,是利用他们的身体来研制新的毒药!”东方未明一声轻呼,这才真正明白梅兄弟还有身旁的这位兄弟身上为何会处处发黑、伤痕累累,原来是被唐冠南用来当作研制毒药的试验品,不由睚眦俱裂,心想这唐冠南也未免太过残忍了,简直是灭绝人性!
只听唐中慧道:“如果公子再不说出‘漫天流星’的手法,恐怕我二弟,真的也要这般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