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永宁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一对青年男女,不心满家里指配的婚姻,悄悄的相约私奔了,原本这事情不过是件小儿女之间的感情事,可私奔的两个人身份特殊,便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
私奔的那两人,一个是朝中尚书家的小姐,镇边将军萧逸的未婚妻,另一个身份低些,也是堂堂永宁县如今的县令,周成康。
其实像他们这般身份明显的人,若私奔,又能逃到那里去呢?尚书小姐的亲事是皇帝亲指的,这般做法,就算是顶撞了皇帝的旨意,为了面子,皇帝也会派人将两个人揪出来,更何况还有一个小霸王萧逸,双方联合,找到两个人,并不是件难事。
对于私奔的后果,两个人心里估计也有过思量,或许想着,此生既然注定了不能在一起,那么能有几天,便算几天罢了。
一发现两人跑了,子成满大街里找人的架势,可不只是装装样子,阖了整个迎亲的军队和永宁的大半儿人马,方圆几十里一寸不落的寻找,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正一身粗布衣衫的农家装扮,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啃着一块儿干硬的烙饼,瞧着方向,该是打算逃到并州去。
被抓了之后,那周成康和尚书小姐,竟有心撞上士兵的大刀,想要双双殉情了事,可是想死,哪里有那么容易,也或许这世上许多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这件事情到了京城以后,饶是那好脾气的小皇帝,也有些恼怒了,于是赶忙寻了司国大人魏念程前来,想要商讨商讨这件事情怎样解决。
司国大人魏念程听闻了之后,并没有恼怒,似乎对于鼓动小皇帝安排的这桩婚事的失败,已经在预料之中了。
如今新娘子跟人跑了,作为新郎官的萧逸自然不愿意再娶,于是十分委屈的,将苦诉到了小皇帝耳朵里。
小皇帝想要严惩那作为父亲的尚书大人,又考虑到那尚书大人是个赤子忠臣,若责罚严重了,怕伤了朝中大臣们的心,若不责罚,又不显君威,好在架在难处的时候,萧逸适时的递给了小皇帝一个台阶,只道他与尚书小姐不曾拜堂成亲,也就算不得夫妻,而那永宁周家父子两代为官都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不如望皇帝息怒,干脆成就一段深情佳话,让世人永久流传。
对于这个提议,皇帝欣然同意,魏念程也只旁观着,不曾言语一句。
守在永宁迎亲的队伍得了圣意之后,不管那周成康和尚书小姐怎样的喜悦美满,只觉得完成了任务,便赶着车马部队,浩浩荡荡的朝着边关回去了,归途的时候,来时用了五天的路程,在第二天夜色刚刚擦黑时,便已经坐进了自家的屋里,温上一壶好酒,看着心爱的女人在灯下缝缝补补。
不过,这般美好的场景,只出现在了子成的屋里,剩下的李粮乔七等人,只能是一群粗糙汉子互相对着干瞪眼,而“悲凉”的也不止是他们,将军府正屋里的萧逸,也是独守空房一个人,对着灯望着画中的人儿,眼神有些哀怨。
导致萧逸独守空房的罪魁祸首,此时正骑着马儿,快马加鞭赶到了并州地界。
之所以走的这般匆匆,是因为苏钰在永宁动身的时候,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从并州送来的信,那信的字迹和信中的人,她都无比的熟悉。
信是书生派人送来的,信中的内容,说的是件好事,又是一件极其不好的事。
信中道,书生做了爹爹,因为前些日子,衣衣小师妹刚得了个女儿,书生给那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温希,是希望的希,看完了信,苏钰才知道书生在期望着什么,因为信中还道,小师妹衣衣,怕是挺不了多少日子了,书生喜欢衣衣,他希望衣衣能活下去。
那信刚看了个开头的时候,苏钰心头掀起的是一阵狂喜,因为说起来,书生算是他们几个当中,最早做了爹爹的,想着再过几年,她就可以抱着书生的女儿,要她唤几声姑姑听听了。
可稍一琢磨,苏钰想起,当初离开南疆之后,她是同书生和大奎通过书信的,书生回信的内容除了无法诉说的欣喜和关怀,就是告诉苏钰零零碎碎,他们在并州的事情,可是来回几封信,从头至尾,都没有见书生提过一句和小师妹成亲,或者衣衣怀孕的事情。
这无端,有些奇怪了。
而苏钰马不停蹄赶去并州,是因为书生信中还道,衣衣小师妹如今神思有些颠倒,整日里念叨的,就是青云岭时的日子,念叨书生,念叨唐折竹临,而念的最多的,就是她的钰姐姐。
从小到大,书生便看不得衣衣委屈,衣衣想要的东西,或者愿望,书生都会努力的帮她实现,而如今,书生央求苏钰去看一看衣衣,好让衣衣若有闪失,也能见她最后一面。
苏钰看完信,心中焦急,连边关都未曾来得及回,将事情交代给了子成之后,便骑上一匹好马,一人一骑,快速出了城。
原本从永宁到并州,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而苏钰快马加鞭,到了也只用了不到七八天。
依着信中描述,苏钰经过重重盘查进了城,直接赶到了书生居住的地方,进了府中时,书生和衣衣早已经熄灯睡下,一听闻苏钰来了,书生赶忙从房间出来,一向从容淡定的他,边走着,边匆忙系着外袍的带子。
上一次见书生,还是三年之前,在那渭水河边,经历了一世生死,两个人越发觉得相聚的时光,该值得好好珍惜。
虽然已经收到过苏钰的信件,知晓她还活着的事实,可当本人就这样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书生还是感觉像是坠入了梦境。
苏钰也是一样,再见书生,觉得他还是他,可是身体越发消瘦了,原本就不好的面色,此时愈显了病态的苍白。苏钰这几年到底也读过不少医术,知晓书生这样最需要的就是静养,若心力交瘁操劳过重,后果不堪设想。
“我……”
“我……”
空气静了一瞬,两个人同时开口,竟说了同一个字。
苏钰噗嗤一笑了,眼睛里泪汪汪的,看着书生道:“都当了爹爹了,也不见欢喜。”
书生也笑笑,又叹息道:“衣衣的身体,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苏钰心头一沉,自责道:“我该早些来照顾衣衣的。”
“是我没有说明。”
侍奉的人被闹醒了,赶紧沏了杯茶水来,苏钰和书生坐下后,苏钰看看书生,犹豫了片刻才道:“那孩子……”
提起孩子,书生眼神里温柔怜爱了许多。
“长的像衣衣,脾气也随她,不爱吵闹,吃饱了就呼呼睡觉。”
苏钰点点头,朝着书生房间的方向看了看,见灯熄着,便道:“衣衣睡熟了吧?”
“睡下了。”书生轻声自然,“她累了,我哄了哄便睡着了,若 一会儿睡醒了不见我,怕是她又要害怕了。”
“害怕?”苏钰反问了一声,细一想又止住了语气,之前在青云岭的时候,她和衣衣算是整个寨子里最勇敢的姑娘,上山下水,抓虫捕蛇,饶是衣衣体格比她弱些,也从未听她说过怕什么,如今,竟不知衣衣是经历了什么。
书生在一旁听着,望了望卧房的方向,道:“衣衣现在很敏感,很脆弱,她需要我。”
具体发生了什么,苏玉有些琢磨不透,但心里清楚,依着书生的脾气,若是娶了衣衣,必定会大操大办,与她书信之间,必然很多会是衣衣怎样怎样的日常琐碎事情,而之所以前几个月的书信中,成亲未曾言语,怀孕未曾提及,那只能说明,衣衣是怀着身孕,突然出现在了书生面前,而且不知经历了什么,导致她如今神思颠倒,夜不安寝。
不过,书生若不愿说,苏钰也不会问。
零零碎碎,苏钰同书生讲了讲她和萧逸从误会到相逢的经历,书生边笑着,边点评道:“你用刀子刺了心脏,若没有人拦着,他也会随你跳进了渭水河,当时在那山坡上数万人,最失魂落魄的便是他了,若说他心里没有你,厌弃了你,老天爷都不会相信。”
苏钰想想萧逸,心头一暖,“是我心眼儿太小,误会了他那么久。”
书生难得见苏钰有小女儿状,面色宛然,片刻,又叹息一声。
“小钰,你要幸福。”
苏钰心里重重应下这句话,“书生,你也是。”
书生没有回答苏钰,良久,才张开口,声色沉重的仿佛压了千金的巨石,异常艰难。
“衣衣的孩子,不是我的。”
苏钰侧过脸看着书生,虽然这个事实她已经预料到了,可是从书生嘴里亲口说出来,仍旧有些让她吃惊。
“约有两个多月前,衣衣突然出现在了并州,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寻到了我的门前,见了我,见了大奎,便瘫在地上跪着呜呜的哭泣,整个人披头散发遍身伤痕,她都不像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