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下方三十米的地方，有一个泵喷推进器，我的工作就是改进它在工作中的噪声，强化它的能效，增强可靠性……”潘国祥介绍道，“我们在这里进行初步测试之后，如果通过了早期的实验，就会把它带到拖拽水池和水洞里，进行更复杂的后续研究……”
    “因为我的工作涉及到了部分机密，所以相关资料和模型就不给你看了……”潘国祥看谷小白一脸好奇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断了他的个心思，“不过小白你应该明白，我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和你合作。”
    旁边，陪同参观的所长瞪了他一眼，你会不会说话！
    你的工作就重要，别人的工作就不重要了？
    当然了，其实科学界也是有鄙视链的，不过科学界的鄙视链，并不怎么规整。
    很多人骨子里觉得自己的工作很重要，别人的工作是一坨屎。
    譬如现在，潘国祥对谷小白，就是这种看法。
    当然，对所长来说，能恰饭的研究，就是重要的研究。
    现在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经费可不好找。
    谷小白道：“能不能开一下让我看看？”
    “这个可以。”不等潘国祥说什么，所长就摆了摆手。
    那推进器藏在水下30米的地方，看不到，甚至连声音都不怎么听得到，这也是他们不在乎谷小白来参观的原因。
    毕竟谷小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也是声学细分领域顶尖的专家了，虽然工作是保密的，但是业内交流也是必须的，不然就是闭门造车了。
    旁边一名学生立刻飞奔而去，不多时，水面开始略略波动了起来。
    30米的水，基本上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只能听到轻微的水声在回荡。
    谷小白低着头，认真看着下方，侧耳倾听着。
    潘国祥看他认真的态度，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远的距离，加上30米厚的水层，你能听到什么东西才怪呢！
    而且水下的这些推进器，产生的噪声中，还有很多是次声波和超声波，是远远超过了人类的听觉极限，人耳是不可能听到的。
    他对谷小白道：“这就是我们在做的工作，属于流体力学和水声学的范畴，小白你研究的是乐器声学和大气声学，对流体力学和水声学有没有研究？我个人建议，小白你还是需要学一些流体力学的知识的，我个人认为，声学就是流体力学的子集，流体力学研究的物理过程中，有能量的交换、传递，还有质量的交换，但主要侧重于对质量的研究。声学研究的物理过程中，只有能量的传递和交换，没有质量的交换，侧重于对声能场的研究，两种学科的理论是有一定相通性的，一般而言用流体力学的理论，也能解决某些声学问题，所以小白你如果想要在声学上有所建树，也一定要来学学流体力学的，不如来当我的研究生……”
    潘国祥越说越开心，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意味，旁边所长的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好看。
    什么意思，说人家声学是你流体力学的子集？这是在贬低别人的声学研究吗？而且你让别人来当你的研究生，真是没把对方当作对等的学者身份，还是把别人当学生看吗？
    谷小白点头道：“没错，流体力学和声学还是有渊源的，流体力学算是力学的一个分支，而声学是物理学五大基础学科力学、热学、声学、光学、电学之一，这方面来说，声学可以说是流体力学的叔叔……”
    潘国祥的脸“刷”一下，就黑了。
    你说谁是谁叔叔？
    小子我觉得你想造反？
    “你这种说法就不对了，声学绝对应该是服从于流体力学的，虽然在具体问题的解决上，声学自成体系，但无非就是简化基本的方程及更具体化的描述，使用的数学工具都是一样的，你应当尝试使用流体力学、固体力学及流固耦合来搞声学，这样才能……”
    旁边，潘国祥的学生们都以手加额，老师这是和小白吵起来了吗？
    老师为啥和谁都能吵架啊！
    老师请你抬头看一眼小白那帅到发光的脸！你怎么能忍心和人小白吵架！
    等等，老师是偷偷把自己眼镜摘下来了吗？
    这个高度近视，现在是在面对一个模糊的发光体嘴炮吗？不然怎么能有足够的勇气呢？
    “潘老师你说得对，流体力学和声学确实是很多方面共通的，不过这也无法改变，流体力学其实很多方面都来源于声学研究的事实……不过你说的用流体力学解决声学问题的想法，我觉得应该是可行的，可以试试。”
    说着，谷小白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他的四周，时间流速似乎都瞬间静止了。
    谷小白的意识，进入了自己的记忆宫殿里，时间被放缓了无数倍，那巨大的，宛若厂房的“音乐房间”里，烟雾弥漫，无尽的流光闪烁，上面正慢慢浮现出来谷小白此时此刻所在的巨大厂房式实验室。
    高高的金属支架，深深的池水……
    一切都如同外界一样。
    系统给谷小白的“mv系统”，其实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模拟器。
    它可以完全记录和截取，一段真实的时空。
    谷小白伸手轻轻向上一拨，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大手，瞬间挪移了空间。
    下一秒，谷小白就沉入了水中，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快速旋转着的泵喷推进器。
    谷小白双手轻轻一拢，那推进器和水池瞬间缩小，变成了谷小白掌心的玩物一般，和一个鱼缸里的造浪机差不多。
    而谷小白这么观察了一会儿，双手向外一拉，推进器就被放大到了无穷大，谷小白的面前，是推进器的桨叶尖端产生的细微空泡，在产生然后破裂……
    缓缓转动的推进器，像是可以吸进整个地球的庞大黑洞。
    在那黑洞的后面，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正不爽地盯着谷小白。
    本系统给你的mv系统，你不拍mv，整天拿来研究物理！
    物理到底给了你多少月票！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谷小白被系统这么盯着，也有点不好意思，讪笑道：“这个，其实我是在研究乐器啦……”
    “你就把这个旋转的大螺旋桨，想象成一个巨大的，能在水里用的乐器，现在我们想要尽可能让它的声音变小，噪声变少……”
    系统瞪眼看着谷小白，我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反正就是这样了……”谷小白摊手，“你不信也没办法……”
    水流经过了那泵喷推进器，喷射在了谷小白的身上，然后穿过了他的身体，流向了谷小白的身后。
    谷小白的身体，在这空间里，似乎是半实体的，他的每一分肌肤都能感受到水流的变化。
    人类是听不到超声波和次声波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人类感觉不到它们带来的压力改变。
    而现在，谷小白显然把自己的身躯，变成了这种感受器。
    谷小白的意识其实和这个空间是完全连通的，此时在他的控制之下，水流化成了带有不同颜色，却绝对不会互相交织错乱的丝线，穿过了谷小白的身躯。
    而声音，却变成了无数粗细不一的透明箭头，向四面八方辐射。
    他伸出手去，桨叶在随着他的手指，轻轻变化，长宽、形状、厚薄……
    丝线和箭头，也在不断的变化。
    而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噪音，都被抵消抑制了，在降低到很低水平的底噪之下，一个恒定的音波传来。
    “咦？”谷小白眼睛一亮。
    他控制着那叶片慢慢变化，音调也在慢慢变化。
    旁边，黑漆漆的小黑一脸的茫然，这东西真的是乐器？
    好像还蛮好玩。
    果然，我就知道，我的宿主不可能那么无情，拿我的系统，去研究物理！
    谷小白睁开了眼睛，旁边几个人都在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闭上了眼睛。
    “你们有cfd软件吗？”谷小白问旁边的一名学生道。
    “当然有了。”研究流体力学的，怎么可能没有cfd软件？
    “那你们待会儿试试这个。”谷小白拿出纸笔，刷刷刷刷写了起来。
    漫长的公式，以及后面一长串的参数。
    “谢谢你们让我参观，我该回去准备巡演了。”谷小白又向他们鞠躬，“谢谢各位老师，各位师兄师姐。”
    这就走了？
    所长送走了谷小白，一脸的失望，埋怨潘国祥道：“一定是你说话太耿直了，让人家小白生气了，我们这几百号人，也要恰饭，恰饭啊……”
    潘国强没有说话，等他回到了实验室，就听到学生在叫他：“老师，老师，快来！”
    “老师，你听！”叫他的正是自称江城306的一名学生，他们几个人，正在电脑前面坐着，操纵着模拟软件，跟着空气中飘荡的低沉声音在轻轻哼唱：
    “哼，我生气了生气了……”
    潘国强一脸的茫然，什么鬼，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唱《哼，我生气了》吗？
    你再这么做，我真的要生气了！
    就在他发怒之前，江城王海侠连忙道：“老师，这是刚才小白留下的那个公式和参数啊！是乐谱，哈哈哈哈，竟然是乐谱！”
    旁边，两名女学生一脸的陶醉：“好美的声音……像是鲸鱼在唱歌，这是小白在为我们唱歌吗？”
    乐谱？
    拿泵喷的湍流噪声当乐器演奏音乐？
    这孩子能不能不那么不务正业！！！！！！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你那才情，用在利国利民的地方上不好吗？！！！！
    潘国强气得就要走人，但他突然几个激灵。
    等等，公式和参数？
    他低头，一把抓起旁边的那张纸，看了一眼那个公式，然后在心里默默重复了几遍，面色慢慢就变了。
    旁边的学生就听到潘国强“嘶——”一声，抽了一口长长的，长长的冷气。
    啊，这么长的冷气，听起来就很痛！
    老师的肾结石今天真是来势凶猛！
    “老师，您多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