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申时(下午三时至五时),陈永赶到紫溪寨。在寨门处跳下马,
紫溪中,一队队保安队员在沙场中进行各式器械训练。
陈永打马进了寨门,在操场边跳下马下,却也不急着去找陈远,在一边看了起来。操场上,十几人为一队,组成一个小阵,操持着各色兵器在演练小阵的。
这种小阵,也不知大人从何处说来,说是叫鸳鸯阵。前面有两人举着团牌,紧随着两人各拿着一根长长的带枝杈的竹枪,后面有着数名长枪兵与短刀弩手,小阵共有十二人,在队长的指挥下正演练着各种阵势。但观某乱蓬蓬的样子,显然是练习未熟。
一个全身贯甲,精悍的将领,铁青着脸四处奔忙,吼叫着纠正各队的阵势。
“周刺头,周都头。”见那将领跑着经过自已,陈永热情地叫道。此人陈永甚是熟悉,大名叫周建,及是信州厢军有名的刺头,正是由陈永自候七处购进的。
“没事不要打扰老子操练。”那汉子停下脚步,转过身,狠狠地瞪了陈永一眼,不耐烦道。
看着笑嘻嘻的陈永,周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正是因为此人,让自已成了被卖的奴仆,被营中兄弟笑话了好一阵子。
“哟,怎么成了中队长,不搭理我这个恩人了?”陈永笑道。
“有话说话,我还要忙着操练呢。”
“大人呢?”
“大人自已长着腿,老子怎么知道他跑到哪去了。”周刺头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去走了。
“哟,真是个刺头。”陈永自嘲地笑笑。
“陈主管,大人刚才还在这里,这会去溪背的铁匠坊了。要不,我带你去。”一个老队员凑了过来,笑道。
“去,好好去操练,别想偷赖。”陈永笑骂道,“大人不是说过,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练不好,到时见了鞑子不要吓得哭爹喊娘。”
“哪能呢。鞑子遇到咱们保安团才会哭爹喊娘咧。”那人讪讪一笑,去操练了。
陈永重新上马,打马向溪背的铁匠坊去。
铁匠坊离操场约有三、四里路,但道路修得还算平坦。陈永驱马到了铁匠坊,只见陈远亲随站在铁匠坊门口。陈永跳下马,将马交给门旁的一个亲随,迈步进了铁坊。只见得陈远在一片叮当声中,扯高噪子与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连比带画地说着。
“武匠头,这钢弩还是不成啊。箭矢倒锋利了,但射程太近了,还是不成啊。”陈远叫道。
“大人,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啊。这弩弓,自古以来都是用竹木为弩弓,这钢制的弩弓哪能如竹木般的弹性。就是有,靠人力也上不了弦啊。老头做了一辈子的弩,也只是在大人这才听说过这种做法。”老头无奈道。
“那好办,只要做一个上弦器,用手拉或脚踏俱可。只是这弩臂用的钢,还要做得薄一些,弹性大一些。”陈远指着手上的一具粗糙的钢弩道。
“那得找张狗子。这钢板,得找他才行。张狗子,张狗子,大人找你。”那老者说着,接着扯着脖子向红红火炉边的一个铁匠大叫道。
“来了。”炉边一个中年铁匠将手中钳子交给伙计,跑了过来。
“大人,什么事?”张狗子跑到陈远面前,搓了搓手,问道。
“大人说钢弩射不远,问题应该出在弩臂用钢上,弹性小了点。你能不能再炼出些弹性更好的软钢?”武匠头皱眉道。
“这个,有些难。这具弩臂用的钢也是花了好些心力才打出来的。要有力,就得增加钢片的厚度,但这样一样,拉弦就成问题了。”张铁匠有些为难道。
“什么。这弩臂用的钢片是你们打出来的?”陈远好象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有道是百炼成钢,这薄薄的一片,打造时可费了不少力,打了好些天才成的。”张匠师道。
“你们啊。难道就不懂熟铁渗碳?”陈远有些愕然。这渗碳法不是自汉就有了吗,北宋时期沈括可还在梦溪笔谭中记载过的。
“渗碳?”
“你可以试试,用熟铁打制成铁件,再与碳混和放置炉中,不需要太高炉温,让碳渐渐渗入熟铁之中,尔后让炉温稍稍降低退火,再取出铁件淬火。”托后世知识大暴炸之福,陈远懂得些皮毛,简章介绍道。
“哦,大人是说,这样也能炼出钢件来。”张铁匠两眼圆睁,惊道。
“我也只是听人提过,成不成,先试试吧。”
“好哩,如果真能成,就好办了。以后打制兵器也容易多了。”张铁匠喜道。
“你们去试吧。我只要好弩。”陈远摆摆手,将手中弩弓丢给武匠头。
“呵呵,大人所说之法若成,要多少弩都成。”武匠头呵呵笑道。
“忙你们的去吧。加大人手,将保安团急需的器械早些打出来。要人,要物,要钱,找陈林或我都行。成了有赏。”
“谢大人。”武匠头笑着拱手道。
“走吧。”陈远示意陈永,一起走出了铁坊,却没回山寨议事大厅,而是顺着溪水,向上游而去。
“怎么,州城那边有动静?”离了叮当作响的铁坊,陈远问道。
“大人,今日谢枋得到任,姓童的狗贼果然向我们发难,向谢枋得报说矿场之事,并说大人在铅山聚众造反。好在孔通判、林签判当堂反驳。之后,谢得枋没有深究,但竟欲招大人领着保安团,与其一些前往安仁抵挡吕师夔。谢枋得儿子谢定一、州中林签判恐怕明日就会前来河口,征招大人。”陈永禀报道。
“哦,谢枋得准备前往安仁?”
“是,听说准备在安仁建江东提刑衙门,并聚兵守信江,以保信、抚、饶三州之地。”
“哦。这谢枋得心志倒不小嘛。”陈远轻轻一笑。
谢枋得之名,曾为后世愤青,陈远自然是知道的。此人与文天祥是同榜进士,气节不弱于文天祥,散尽家财聚兵抗元,失败后隐居福建山野之中。后为官府所获,送至蒙元京城,其坚持不出仕,竟绝食而之。不愧于汉民族之英雄。
气节是有了,但其能也如文天祥一般,于统军作战一窃不通,以至与蒙之对阵一触即溃。将来的这场可称之为信州保卫战的战斗,前景堪忧啊。
“是,州里许多人并不看好。”防永道。
“嗯。”陈远点点头。
有道是天时地利人和,这朝廷都快没了,这天时肯定是算没有了;至于地利,这区区一条信江又算不上天堑,恐怕也没有了;如今州里诸人心思各异,这人和无论如何也不在了。这场战,是必败无疑了。但自已又该如何面对呢?
谢枋得以大义相召,若不相从,其必引兵前来,难道真的兵锋相见、同室操戈不成!若相从前去,又该如何保全呢?
陈远左右为难,不觉沉思走来。
“大人,大人,前面就到水排工地了。”亲随轻声提醒道。
“哦。去把陈山、陈林叫过来。”陈远回过神来,吩咐道。
一个亲随答应一声,飞步前去。
小河从两山间流出,两山之间,如今修起了一道不高的石坝,在后后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水库,水库下方,一些人正在拓宽河道。河岸边堆放了好些木制结构,还有些大型的木轮子。
“咦,大人,这是准备建水力磨坊吗?”陈永有些好奇问道。
“差不多吧,不过是给铁坊用的。”陈远道。
“这个能用来打铁?”
“应该行吧,以后这片也会划给铁坊,水轮可以给融炉鼓风,也能驱动铁锤,随他们怎么做吧。”
“嗯。”陈永再不出声,随着一行人默默地看着不远处忙忙碌碌的匠师。
一会儿,陈山、陈林也就到了。
“大人,州里可有消息来了。”陈山一到,就开口问道。
“等会再说.”陈远摇了摇了手。
东家来到,主持工地的吴主事带着两个匠师也小跑着迎了过来。
“周主管,这水排什么时候能安装好?”
“大人,这水排过两天就能安装了,只是如何用,还得看铁匠坊那边了。”主事恭谨地回答道。
“哦,怎么岸上的工坊,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大人,自你提醒我们,水排能帮助咱们铁坊轮锤子后,我们铁匠坊一直在做着准备。此处计划建一处炼铁的炉子,用水排来鼓风,一个水力工坊,用水排来轮锤子。只是如今人手都忙着赶制保安团急需的兵械,一时也抽不出人手过来。”随同来的顾匠师回答道。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回去告诉老武头,再忙也要抽出人手来。不,让他亲自领些人过来,优先建好这边的工坊。告诉他,误了这边的事,我饶不了他。”陈远严肃道。
“误不了。误不了。”那匠师忙笑道,“这些天,铁坊那边一直在忙着打制用于这边的各色器具呢。等水排调试好,岸边的铁坊也能安装器具了。”
这些匠师,对常常混迹于他们之中的大人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了,也不会如吴主事那般拘束。
“那好。岸上的工坊必须尽快建起来。”陈远脸色缓和起来。
“是。”吴主管拱手道。
陈山点点头,回头向陈山道:“这边,你要盯着。若人手不足,调些人手过来。”
身旁陈山答应一声。
“你们去忙吧。告诉老武头,我给他十日时间,到时要看到这边铁坊投入使用。”陈远淡淡道。
“是。”吴主事和两个匠师都肃然应命。
“走吧。”陈远点点头,领头行去。陈山与陈永忙跟了上去。一行人边走边看,到一片绿柳成荫的山间平岗。这里建有好几栋大木房子,木房子上面盖着青瓦。在周围草芦的的建筑中,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几栋木房子里传来一阵阵稚嫩的读书声。
这是山寨的学堂。山寨中十岁以下,无论男女,都被送到这里来了。
陈远领着着,驻足了好一阵,却没有走上前去。
“陈山,这处地方,你也要盯着。人员、钱粮优先供应。”陈远指着远处的学堂道。
“是。”陈山郑重地应诺。他已隐隐知道陈远的一些意思了。如果保安团算是山寨的力量,铁坊等是山寨的底緼,而学校的孩子,就是山寨的未来。
“走吧。”陈远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