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我去杨洋宿舍楼找她,这时候离熄灯就只剩一点时间了,杨洋穿着睡衣拖鞋走了出来。我决定不告诉她今晚发生的事,只是说厂里加班所以回来晚了,杨洋打趣说:“这可能是你在二厂加的最后一次班了。”我也希望是这样,我们在走廊里坐了一会儿,后来实在是嫌蚊子太多,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各自的宿舍。
宿舍里,子明正在跟梦瑶姐视频聊天,我等他挂断电话以后才跟他讲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子明听完感到很震惊,问我:“刘建华不会是个变态吧?”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他有点儿到了赶尽杀绝的地步了,马超都走人了他还揪着不放。”
之后我又告诉了子明,刘建华是怎样威胁我,不让我离开二厂的,并且给他看了存在手机里的视频。
子明看了以后说:“直接找校长去!整死丫的!”
我告诉子明我也正有此意。
周五刚一上班,李天雷被抓的消息已经开始像流感病毒一般大肆传播了,其中还夹杂着昨晚刘建华和马超的斗殴,我好像没听到有人提起我和于莉姐的名字,不知道是因为当着我的面才没好意思说,还是本身在这个事件中他们就认为我和于莉姐只能充当配角根本不值一提。今天一早来了我就没看见刘建华,他办公室的门也是锁得严严实实的,有可能早上就回家了。上午我忙着质量体系的内审,这次来的还是之前那三个人,但是由于没有准备水果,所以进行得并不顺利,好几处问题都卡壳了,幸亏我找到了办事员跟我一起迎审,她在成为办事员之前也是技术组的人,所以这些东西虽然好久不接触了,但是蒙起外行来还是一蒙一个准儿。
今天中午来食堂吃饭的人特别少,我问梁浩:“听说是李天雷杀了赵一茗?”
“不是吧?你不知道啊!”梁浩感觉很不可思议。
“我知道什么啊?上午一直忙内审呢!怎么回事儿啊给我讲讲!”
“邱斌周二下午就来食堂调监控录像了,结果发现赵一茗死的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天雷往她碗里面下药来着,然后警察周三就去李天雷家里了,结果从他家搜出了装耗子药的瓶子,里面还有好多呢,所以周三下班就把李天雷带走了。听说最开始李天雷还死不承认,说跟他没关系,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认了。”
梁浩一边说一边吃,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都不来食堂了,原来是怕碗里的毒药没洗干净啊!你怎么还能吃得这么香?”
“你没发现餐具全都换新了吗?食堂也怕担责任。而且真要没洗干净,这么多天早有其他人死了。”梁浩说完拿筷子敲了敲面前的一个青花瓷碗,碗边儿与筷子碰到一起发出了“叮叮”的声音,比之前的铁饭碗好听太多了。
我觉得今天有可能是我在二厂的最后一个下午了,于是找机会偷偷溜出了车间,在厂里闲逛起来。我之前从来没注意过,其实整个二厂里面的环境还是挺美的,虽然头顶上大太阳晒着有些闷热,可是走到果园附近的时候,有股自然风刮了过来,吹到身上舒服极了。这片果园里不仅种着各种果树,后面还有一片蔬菜大棚,周围还养着鸡鸭羊,据说是逢年过节时候送领导的。可能是公司雇来种地的农民兄弟也嫌热,我发现这片风水宝地此时并无人看管,只有一条大狼狗在放风,这条大狼狗看见我走过来,本来打算冲我示威,但是看到我身后跟着的小黑还有小白(它们俩在我从车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我了,因为平时老喂它们,所以两条小狗跟着我一路溜达了过来),顿时没了脾气,摇着尾巴好像在等我过去。小黑和小白看见大狼狗以后也并不害怕,直接跑了过去,一大两小三条狗原地撒起了欢。大狼狗旁边放着一把椅子,我走过去坐了下来,看见地上扔着不少烟头,便也掏出烟来点上一根,正抽着一旁的鸡鸭也围了过来,不远处几头羊在圈里也朝我“咩咩”叫,我感觉这种田园生活也挺舒适的,真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厂子里,竟然同时存在着车间和这里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从果园出来,我正好碰上了邱斌,他带着两个人也刚从办公楼出来,看见我以后问:“你干嘛呢?”
“溜达溜达。”我笑着说。
“真够可以的。”他转头向身后两个人说:“你们先上车吧。”然后向我走来。
我带邱斌又回到了刚才的果园,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其他人,周围一片鸟语花香,连他看了都不禁夸赞这个地方。
我问邱斌:“人真是李天雷杀的?”
邱斌点点头,向我娓娓道来这整件事情的经过。
李天雷能够当上副主任,赵一茗和她在生产部当副部长的老公也出了力,但此后赵一茗开始变本加厉,用李天雷的说法就是处处都想掌控他,导致李天雷实在忍受不了,决定毒杀赵一茗。毒鼠强是早些年他家买来药耗子使的,他从家里翻了出来,周三那天他趁着在赵一茗座位使用打印机的时候把她抽屉里的咖啡偷了出来,只留了三袋,所以赵一茗周四喝下的三袋咖啡其实都是没有问题的。李天雷周四那天用手纸包了一部分毒鼠强带到单位来上班,他是开自己车来的,所以路上并没有被发现。在赵一茗每喝完一袋咖啡后,他都找机会将一些毒鼠强粉末涂抹在已经被扔进垃圾桶的咖啡袋里,下午还往赵一茗的杯子里撒了一点儿,造成赵一茗是喝咖啡中毒的假象,实际上则是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把毒鼠强倒进了她的碗里,这才是让赵一茗中毒的真实手法,这一点警方经过调取食堂监控录像已经证明了。吃完午饭后回到车间,他形容自己内心感到惊恐不安,之后还跑去厕所吐来着,当时碰上了正在上厕所的梁浩。
我心想梁浩那天竟然会认为李天雷是在他隔壁上厕所,这耳朵听力也真是差点儿意思,没准儿他还以为李天雷拉稀呢。
我问邱斌他是怎么确定毒是在吃饭的时候下的,而不是直接下在咖啡里的。
邱斌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包小太阳,拿出一根递给我,自己也点上一根,说:“我也换档次了。首先是因为赵一茗的死亡时间,如果凶手将毒鼠强拆分后混入三袋咖啡里,并且能够确保赵一茗在喝下第三袋咖啡后才毒发身亡,那他对毒药剂量的掌握简直达到了专业级水准,毕竟毒鼠强的毒性极强,人的致死量才只有7到10毫克,可这仅仅是一次性的摄入量,如果要分为三次摄入毒物,每次的剂量连我都无法判断出来,我不认为你们这里的人能够做到这样精确。其次是因为按照原有思路侦破的话,调查实在进行不下去了。”说到这里邱斌惭愧地笑了一下,接下来继续说:“如果认为毒鼠强是下在咖啡里,那么凶手就是你们车间的四名领导、李天雷和另外两个小孩其中之一,我最开始认为凶手是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去调的包,可是两个小孩说中午没睡觉,虽然坐在后面聊天,可是你们办公桌的格挡很低,按照常理说进来人的话不可能看不见,其他时间你们技术组里还多了李天雷在,他和赵一茗办公桌正对着,有人做小动作他不可能发现不了,如果怀疑是那俩小孩,他们上下班都是坐地铁,我们调查过也没发现有他们携带可疑物品的记录,因此才会认为凶手只是拿有毒咖啡袋来误导我们。”
邱斌说到这里,我问:“是不是那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问你毒药下在饭碗里吃不吃得出来那件事儿给你启发了?”
邱斌点点头,说:“确实,我当时有一种想法,认为毒鼠强很可能是被凶手下在了其他地方,经你那么一问,我认为食堂人多眼杂,的确是下毒的好场所。可是当时梁浩就坐在旁边,我不能排除他的嫌疑,所以在你们吃饭的时候我发短信让我同事去调取食堂监控录像,我则继续对梁浩进行询问,后来同事告诉我监控录像有发现,我才急忙离开了你们那里。在录像里能明显看出来,那天中午赵一茗和李天雷都要的卤煮,李天雷在给赵一茗的卤煮加调料期间,从你们劳保服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用纸包住的一个小包,趁着周围没人注意,把小包里面的东西倒进了赵一茗碗里。顺便一提,这张包毒鼠强粉末的纸据李天雷交代说是在下午抹完赵一茗杯子和咖啡袋后扔进了男厕所的蹲坑里,所以现在已经找不到了。最开始审问李天雷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肯说,后来他老婆来看了他一次,劝他为自己的孩子想想,在这之后他才把事情全部交代了。”
“可是你不觉得李天雷这么做太不合理了吗?他老婆还怀着孕呢,他就是为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考虑也犯不着做出杀人这种事儿来吧?”我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这桩命案已经破了,杀人凶手无疑就是李天雷,而且他说的由于受到赵一茗控制才想要杀她灭口的这种杀人动机也是站得住脚的,你们车间主任也承认当初是因为赵一茗老公强烈建议才会推选李天雷当副主任的。至于说他是不是非杀了赵一茗不可,李天雷自己说,就是因为有孩子了,才不想继续受赵一茗控制,为了能彻底摆脱她才决定杀了她。但我觉得,只是我个人看法,他并不想让赵一茗死,这一点从赵一茗中午吃下毒药后一直到你们下午开完会才毒发身亡就能看得出来。一般人服用毒鼠强以后顶多过半个小时到两个小时就会显现出症状来,通常都是当场死亡,可是赵一茗却隔了这么久,可见李天雷只下了很少量的毒。装有毒鼠强的瓶子他还藏在家中没处理掉,这也是一个疑点,他难道就那么有信心我们不会去搜查他家?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你们车间书记还有原来的主任和副主任那里再多得到一些李天雷和赵一茗之间的消息,但他们并不配合,除了告诉我李天雷当上副主任的内幕以外,其他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我想如果刘建华不提前回家,没准儿邱斌也会找他了解情况。
小黑和小白摇着尾巴来到我们身边,这片地的看守人这时候也从后面的平房里走了出来,蹲下身抚摸着大狼狗。
他抬起头打量了我和邱斌一番,问道:“你们渴了吧?”说着伸手从树上摘下两个桃子,拿给了我们俩,“这都是没打农药的,直接吃就行。”
邱斌说:“这不合适吧?多少钱要不算我买的?”
“你不吃,它最后也是掉在地里烂掉,那帮领导才能吃多少!你们两个在这里这么久,大黄都没有叫,说明你们是好人。”农民大伯边说边摸着身下的那条大狼狗,大狼狗仿佛听懂了它的主人在说什么,来到我和邱斌这里蹭着我们裤腿撒娇。
桃子吃起来清脆可口,我都不知道在厂里这片肮脏的土地上还能结出味道这么好的水果。吃完桃子以后,邱斌说他该回去了,我看看时间,班长会应该也开完要下班了,我们向老农道谢后,一同离开了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