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斗酒,一春秋,一知己,再加上书馆的小子们,便是我留在义坞的原因。”————————李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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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雪依旧下得稀,诸葛亮头戴粗布冠后便没什么风雪上的阻挡,倒是这种天气下的坞路走着有趣,是没来聚义坞从前没试过的。细雪之下时而走过忙碌的人,通过他人门外时偶尔也能见到庸闲之人在自家屋檐下或睡或坐,好一派清闲自得的姿态。其中也有人朝诸葛亮挥挥手打招呼,这些人大多数是已跟他谈过话,相互认识过的。
没有背着赵宁儿这层负重,诸葛亮回行至作坊路边花的时间比方才少的多,至少要比刚刚快一半。或许是因为赵宁儿跑开了的缘故,这时候赵大娘她们不再玩笑葛庄绝配是谁的话题,其他女工们自然也跟着安静下来。正因为这样,诸葛亮才有机会好好跟她们说话,才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之处。于是完成与赵宁儿的约定之后,诸葛亮就匆匆离开作坊,寻路走去了学堂。
倒是一听说葛庄背着扭到脚的赵宁儿去吕老头药房后,把作坊里的活跃气氛又给揪起来了,这下没人不觉得和葛庄有戏的就只有赵宁儿了……
这些天在聚义坞新认识的人不少,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也帮不到诸葛亮什么的人,有他们在却是不会让养伤期间度得那么无聊。比如找吕经李偃下棋,又或者找这些人当中难得休闲的人谈笑风生,有时也可以去校场上看民兵队训练,来到聚义坞这段日子的生活历程大致就是这样。
同更多人搞好关系或者认识以后,新奇感就会降低,被谈论或亦注意到的次数也会减少,也就是渐渐被他人接纳。然后再上望楼或是坞墙栈道等重要设施,还是去聚义坞其他关键场所,不用刁正等人的帮助或者允许,诸葛亮也能去做。简而言之就是诸葛亮与坞里的人交往并非是没有目的,但他也绝非抱有恶意,只为更好的在这窄小的坞里方便许些而已。何况在某些北方重要政治人物心中,他的地位一直很高,敌对也罢盟友也罢。不被过多谈及,存在感如同坞里一个平常人那般,也就不会流露多少信息去吸引来诸葛亮的敌人。
这不仅有利于可能长达两三个月的养伤期间中,不会被那些人干扰到,乃至找到。其次就是到时候离开聚义坞时,不会因为让他们预知了自己在这一带,而南归之道受到把控。
虽然义坞里的人也未必会不经意间、乃至刻意透露诸葛亮的信息给坞外的人,不过既然对手是水镜之徒和各方诸侯,那倒是不容忽视任何一个细节。
在来到学堂之前,诸葛亮就觉得自己主动搭识坞里的人是正确不过的,但总有些人让他心存犹豫。方才途径后门时遇到的蒋老七便是一个,那种猜疑的打量让诸葛亮觉得浑身不自在,就这么用好奇而又有所邪思的双瞳盯着诸葛亮看了好一会儿,“唔……这少年好像在哪见过,和那日冀州城中通缉图上的赏金三十万两的那小子挺像嘛……”
单从蒋老七的长相来看,诸葛亮就觉得他这人好事又贪利,那双粗眉大眼好像常常要把本来很普通的一件东西看成可供自己取利的物品。也就是对任何事都要插一手,而动机则是要占便宜,粗壮的身材配上七尺多的体长,没那双让人不适的双眸给人的印象应该会好些。
比如一个多月前洛都跑商结束后,经冀州打探商情时,那副在陋民区公告栏上的通缉犯画图,硬是让他等到官兵离开后偷偷扯了下来。成为私人藏品,然后拿着它四处打听图中通缉犯的消息,连将去陋民房区那里的目的都给忘了,一直持续到快回到坞里时,他觉得没辙后才丢掉它。
现在,看到诸葛亮后,蒋老七死不悔改的心又突然眸生出找回画图对比一下的想法了……不过好在蒋老七刚从贾奢家离开正要回家,马上就往巷道里拐了进去,就是嘴里还嘀咕着那三十万两黄金。
而方才让蒋老七这么盯着时,诸葛亮就觉得这家伙可能见过自己,再想到当初被袁绍通缉时,那巨额赏金可不是说笑的。由此还引起了极大的风波,人人争着找到图画上的少年,可惜那图画并不准确。画胖了不说,还给诸葛亮画丑了……真不知道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而且,通缉令现在应该也被袁绍终止了,毕竟他一定以为诸葛亮死了。
除了蒋老七以外,接着又遇到了几个人,其中给诸葛亮第一印象最深的是洪涛。听说他是洪小玲的爹,父女长得的确像,眼睛大大的,眉毛也挺像。但看起来他的状态不太好,失了魂一般,从诸葛亮身边走过时也没注意到他。
洪涛走过后刁正才跟了上来,见到诸葛亮刁正也觉得意外,“你怎么在这里?不多在家里休息一回。”和诸葛亮打招呼时,刁正还不忘看向拐进巷道里的洪涛,似乎有什么话想跟洪涛说。
“刁兄是想跟洪兄说些什么吗?”诸葛亮停住脚向刁正揖了一礼,“他的精神好像不太好。”
“嗯,没事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外头冷。”刁正拍拍诸葛亮的肩膀上的雪,目不转睛的看着洪涛拐进的那个巷口,然后即离去道。
“方才贾奢家中发生了什么吗?”诸葛亮回头看着刁正走去那里疑惑的想,很显然前者无精打采,似乎在忧虑什么,后者急匆匆追上去,看样子是想慰问一下他。
其实这事背后的原因就是洪涛听了蒋老七的话后担心他会对小玲母女下手,而且是趁洪涛在外的时候,这让洪涛很是忧虑。刁正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想着跟上来给洪涛定定心,然后找个机会再带着他直接去找蒋老七说清楚。
也就是为洪涛撑腰子。
洪涛与贾涎、蒋老七之间的矛盾往事,诸葛亮自然不知道,而且一路上又耽误了那么多时间,再不去书馆怕是李偃要下堂了,也就没再多想离开了。
等他来到书馆外时,只见只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课室,外围围着竹篱栅,这之间的堂院算是孩子们的活动场地,相当宽广。看得出贾奢很注重教育,很多人家省出来的土地貌似都用在了学堂这里,而且与好多地方不同,课室里坐着的还有不少女童。
这时李偃正在上课,诸葛亮便站在窗边旁听,一边看。李偃讲得入迷,没丝毫注意到诸葛亮在屋檐下的窗外立着,倒是许多孩子纷纷转头看过诸葛亮这边来,然后又把头转回李偃那边去,不敢稍加多看一眼,知道是刁宇家暂住的大哥哥后便是。
最令诸葛亮意外的是顽皮竟然没注意到他,听课听得入迷,手中的笔墨也没停。虽然望去就知道顽皮的字写得不公整,甚至有些字都写错了,但这课堂上认真的态度与平时的表现反差特大……让诸葛亮不敢相信,然后只得自讽的笑笑……真是不能随随便便去看待一个孩子……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李偃右手扇着羽扇,边走边念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葛庄乎?”突然,停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葛庄,心中暗道“还真来了……那我得展现一下为人师表才行。”
“哈哈哈哈哈哈~”孩子们一阵大笑,脑袋瓜子向来比较迟钝的张蛋儿张乐则与李偃一起出了丑,也跟着读道,“不亦葛庄乎?”。
本来十分入神的刁宇也让这事弄得拍桌大笑,“夫子,你错嘞,是“不亦乐乎?”啦。”,如此一来,其他人笑得更乐了,课堂一片嘈杂起来。
窗外的诸葛亮在李偃的目光转过来时用眼睛朝着他示意了一下,当作打个招呼,然后也让这句“不亦葛庄乎”引得捂腹大笑。
“咳咳,一时口误一时口误,都别笑了。”虽然李偃很是正经,却没能控制住局面,孩子们仍旧笑个不停,这可是枯燥课堂上难得的爆笑点,不笑个够怎么能行,“怎么?还不停?再不停可就要罚啦!”李偃提升了音量,扫视一遍还在笑的孩子,这才把局面控制住。
李偃在课堂上教的主要科目其实最主要只有两种:数和书,偶尔会涉及一点比较高深些的课题,加上每天李偃必让孩子们朗诵的论语和有些水分的诗经课等,就是学堂的基本课程了。整体而言,教学体系已算比较全面,只是教些简单的算数问题和字的认识、书写之类低阶的学问对于李来说偃也能够驾驭。
当然,义坞书馆的课程并不够标准化,和官府公办的书馆或某些名师大家设立的私塾之类的教学相比,差的不是半斤八两。特别是许多名师大家设立的经馆,那是专门研习经典的私学,更不是童蒙时期学得来的。所以李偃教的东西大多都是低阶的学问,只是这些对于义坞的孩子们来说却是日复一日学得津津有味的,因为他们是全天下少数能坐在舒适课室里的人……
就是李偃很多时候都只会讲儒家经典,而且真是一个故事讲不腻,听的人却腻了。还有那种老套的教学方式,呆木枯燥,着实让人听着打瞌睡。简而言之便是李偃教学上不懂得变通,又相当严厉,还不肯人否认儒家经典之说。因而许多孩子学倒是认真学,然而天天如此却是让好多孩子不免瞌睡,不过有课间活动这一乐趣多多的环节,每个孩子还是很期待来书馆的。
简单做个排列的话,刁宇他们目前处于“蒙学教育阶段”,一般是以识字识物为主的。李偃加入了儒家经典学说的课程,乃至安排在这方面的时间常常占据一次上堂的大半,业已让刁宇他们间接步入“初识经学教育阶段”了。只不过从具体课程来看,仍是蒙学教育为主,识字识物仍为基本课程。
倒是由于李偃学识有限,着实提升不到经馆的教学程度,而且坞里的孩童到了特定年龄以后,男的当兵卫坞,女的作坊干活,也没机会接着深入提升到“专研经书”的教育阶段。因此大多数时候,像刁宇张乐这样的男童,到十二三岁开始就要加入民兵队,而女童也差不多在这个年龄段要开始到作坊里帮忙。
但不论是书馆级别还是经馆级别,李偃上课时还是非常认真的,就是的确不讨孩子们多喜欢。但若是论基本职业素养,李偃有达之而无不及,至少孩子们的懂得了许多常识,也能识字能书字还能算数。
不知道是不是急切想在葛庄面前表现表现威望的一面,李偃连续向刁宇他们刁难,接连提出许多需深刻些认识经书后方能回答出的问题。但凡回答不出来的人,李偃就体罚之,当然只是罚他们站而已,然后李偃再逐一解析答案,也好彰显身为老师的威风,说什么“这次记住了吧?”。
其实他都不记得他有无教过刁宇他们这些……
李偃这点小心思诸葛亮当然看出来了,不说李偃,就是刁宇他们一看到葛庄大哥哥在窗外旁听,都争着表现。直让李偃不得不在心里吐槽,“平日倒不见你们如此积极,不过,谁都别想跟我抢风头……”
这样的李偃和刁宇他们,都是诸葛亮从未见过的,一时觉得他们都很可爱。因为李偃的确只是想装一下逼而已,体罚刁宇他们彰显尊威、自解经典侧面吹自己的学识皆是,他也不可能会做到过分。比如体罚就好,当着葛庄的面显示为师之威固然是他想的,但这时他也只狠心让被罚站之人比平时受罚时多站那么一点时间。因此出现在葛庄眼前的情景是这样的:李偃提问,答不出来受罚的某人只站了一会儿,李偃就心有不忍的收回处罚了。
以至于让诸葛亮觉得李偃这是强忍着令学生多站一下子,被罚的人其实都站不满半刻钟,更没有其他重一点的体罚。而且李偃的确也从来不打学生,除非他们当中有人敢当众质疑“子曰”的真理性……否则他都只是表面上严格心里仁慈。
待到课下时间,刁宇一群男孩可谓天性爆发,玩得不知分寸。女孩相对好些,大都在科室内温习刚识的字,一笔一划有条有理。
许多孩子其实很想围在葛庄哥哥身边,因为李偃的缘由才没敢靠上去,这时候他正在与葛庄聊天。自然多是在说自己的牛逼之处,见到葛庄对他也是奉承之后,这种得意直到今天的课程结束后心里还是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