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龙岙所在的乡叫后山乡。
韩青禹来自父母的那些记忆信息大体并没有什么错误,只是在具体时间上,其实存在一些偏差。
他现在一直念叨的那个五六年时间,实际只是姜龙池以和尚身份住进破寺停留的时间。
更确实的情况,这位蔚蓝超级姜上将来到后山乡的时间,比这还要早上一年多近两年。
那才是那一次被蔚蓝侦测到的巨大源能波动出现的时间点。
那时候,韩爸韩妈互相都还不认识。那自然也就不关韩青禹的事。
“话说你之前在那个地方待了那么些年,都没有发现一点异样,早就应该放弃了。”办公室里,陈不饿眯眼看了看面前老伙计身上的灰色僧袍,无奈又好笑说:“而且我这实在想不通,你当时为什么要去当和尚……然后还当上瘾了。”
“当时,我没钱了啊。”上好的龙井茶,姜龙池沾须牛饮,“咕……我得吃饭,过日子啊。”
“没钱?你啊?!”陈不饿心说这不可能啊,你当时就已经是上将军衔,那么高的工资、补贴,你怎么可能没钱?!
“我当时,存折找不着了。”姜龙池放下杯子,哀怨道。
“……”所以他的健忘,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陈不饿想了想又说:“那你可以打电话回来啊。”
“通讯器爬山的时候磕坏了,电话本也弄丢了……电话,我忘了。我又不敢走开,怕我一走开那个源能波动又再出现。”姜龙池理所当然说:“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找闲饭吃了。”
这一句,重点是“闲饭”两个字。
有吃,还得有闲,姜龙池才能天天翻山越岭去找源能波动的位置,才能时时盯着那次源能波动的大概范围:整个后山乡。
所以,他选择了剃头当和尚,住进破寺。自号:龙池大师。
然后就这么在后山乡,骗吃骗喝,长达六年。期间超度法事,取名,选阴宅甚至通灵问事,改名测字,不管是和尚的活还是道士、神婆的活,能干的全都干了,跟整个后山乡的人都混得很熟。
所以,于他而言,韩青禹这个孩子以及他的这个名字,也不过只是六年间一次很普通很普通的诈骗而已,早就已经忘记了。
难得当面好好聊上一回,陈不饿这次终于在心里把姜龙池的旧事大致理顺,然后勉强接受下来了,又说:
“那你也不用待那么久吧?怎么,当和尚那么好玩啊?”
“那不是。好玩归好玩……其实在庙里待到第四年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算了。可偏偏就是那一年,那股源能波动又出现了一次,这一次的波动很弱,但是我有感觉到。”
姜龙池口中源能波动第二次出现的时间,韩青禹已经三岁多了,因为农家人生活忙碌,经常被爷爷或爸妈带着上山下地,扔一边让他自己玩。
甚至在那个时候,爷爷就已经会抓无毒的蛇,拔掉牙齿扔给他当玩具玩了。说是韩家的子孙,抓蛇就得跟玩儿似的。
对于韩家人而言,他们不知道什么狗屁源能波动,又什么强弱,对于他们而言,那就只是无比普通的带娃上山干活的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实际,大概是发生了点什么的。只不过这一点韩家的大人不知道,3岁多的韩青禹自己不知道,姜龙池,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至于陈不饿,他是看过韩青禹的档案,而且不止一次。但是毕竟他本人,不是事情的亲历者,而且时间过去也已经有些久了。所以查看当时,陈军团长并没有注意到封龙岙这个地方的特殊性。
“那一次波动后,我又留下住了两年。两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才离开的。”姜龙池说着,突然骂了句脏话,说:“去特么的,六年啊,老子吃用剩下,还存了一笔钱。”
所以,从时间上来说,姜龙池离开封龙岙其实已经很久了。
那以后,封龙岙年复一年,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这位曾经的蔚蓝姜上将,天下自由行走,出去后并没有脱下身上的僧衣,不管他是去杀人还是诈骗……就这个样子,全世界乱跑。
渐渐,他就成为了外面世界口中那个“蔚蓝华系亚方面军的老和尚”。
“行吧。”陈不饿放弃追问,给姜龙池的杯子里添了水,看看还有时间,坐下来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他从后方的文件柜里找出一份文件。
“什么啊?”姜龙池接了一边翻看,一边为了省事,直接问道。
“世界各地特殊源能波动的记录……这上面有7次,其中还有一次,发生在咱华系亚西南地区。”陈不饿说:“具体它们是不是都跟咱们以前侦测到那次一个情况,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
“什么?”
“就是一样,后续什么都没发现。科研系统一度认为这可能证明咱蔚蓝上确实存在源能,但是实地去勘测了,一样没结果。”
听到这,姜龙池神情遗憾一下,“哦。”
“所以,收收心吧,眼下多事之秋,你就别再乱跑了。我怕你更健忘,下一次找不回来。”陈不饿笑着,但是眼神有些疲惫,说:“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去大会上,给年轻人认认脸。会后我再介绍几个不错的年轻人,给你认识一下,你又机会,就调教调教。”
“那没用的,他们认得我,我也记不住他们。”姜龙池嘿嘿笑起来,看向陈不饿说:“我怕快连你都记不住了……老伙计。”
…………
蔚蓝姜上将在后山乡当和尚这件事,和我身上出现的特殊情况,到底有没有联系?
那个小个子红肩对我说的“炎朽”,又跟这事有没有关联?
韩青禹思考着,这事他没法不去想,因为要说是巧合,这巧合也实在太大了点。
但要说他们其实早就知道我天赋异禀,是故意这样安排的……那我之前十多年的生活,过得也太普通了吧?
对了,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还两次差点要死了呢,也没见他们出来帮忙。
这特么就想不通了啊,算了,看看那个老头找不找我吧,反正我的信息,他肯定都能知道。自己取的名字,我就不信他能忘了。
“欸,韩青禹?!”旁边不远处,一个陌生面孔手上拿着蔚蓝内部报纸,突然歪着头问。
“是。”韩青禹转身敬礼,说:“长官……上尉好。”
“好。”上尉还礼,然后笑起来,一边走近一边说:“可别,你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我的长官了。”
他把报纸递过来。
“刚到的,你自己看一下。”
蔚蓝内部的报纸不止一种,韩青禹现在拿到的这份,算核心刊物之一,内容大体分成国际和国内两块。
上尉指给他看的这一块,报道由国际版翻译而来。记者署名,叫做艾希莉娅。
“这,你啊?!”温继飞凑上来看了一眼。
韩青禹点一下头,“嗯。”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摆拍的?”
“不是,当时白色那边的卫疆队长,给了我一根,我就点了咬着了,让它自己烧。”
韩青禹有些庆幸,因为新闻配图的照片并不是正面照。
照片里是夜,晨光未露,月色凉白,他背负战刀坐在喜朗峰巅一处雪坡上,微微低头,唇上咬着一根烧到三分之二的香烟……整体感觉在苍凉、壮阔里有些疲惫。
是侧面,因为光线的问题,轮廓分明,但是具体面容,不算很清楚。
“这样就好。那女记者还行,有点分寸。”韩青禹这样想着,往下看文字部分。
然后,他就傻了。
在他傻了的同时间,旁边把头凑一起,一起在看的温继飞、杨清白,同时“卧槽”了一声。
“青子,你这话说的,霸气啊!”杨清白感叹。
“不是,你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了?”温继飞狐疑。
只有锈妹,有些茫然地看着青子,当时她离得不远,虽然没听清,但是模糊感觉,青子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这些话不是我说的。”看着报纸上的铅字,韩青禹有些无奈道。
“那是谁说的?采访还能自己编的么?”温继飞问。
“尹、菜、心!”韩青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这特么……什么破翻译啊?!”
他自己记得很清楚,当时的原话,艾希莉娅问他旗帜战争当夜的心理活动,他说只是因为自己擅长的事情很少,所以会一心把拿刀去砍这件事情做好。
意思:我一介武夫,遇事没主意,只知道挥刀去砍去莽就完了,根本没有什么心理活动和想法。
但是现在出现在报纸上的内容,可能经翻译人员的润色,变成他接受采访说:
【生在这个名为捍卫的时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永远信任我手中的蔚蓝战刀,不论多大的黑暗和恐惧,凭刀锋斩破。】
就这,你要说它完全乱编,一点不对吧,似乎并不是。但你要说它对吧,这段文字所表达的情绪,又跟韩青禹实际想表达的,一点都不一样。
“老子就怕被架起来啊!”
可是,已经晚了。
报纸这东西一旦发出来,可就不止一份。
同一时间,一群,数百名来自科研系统和议事团方面的与会年轻人,正从外面走进广场,向会场方向走来。
小姑娘们三五七八个凑在一起,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叽叽喳喳的议论。
“这个就是韩青禹啊……the qing?the king?老外的叫法真有趣。”
“是啊,可惜只有侧脸,还不清楚。”
“侧脸也好看的,我就觉得这张照片特别有感觉。对了,你们知道他这次会来参加大会么,能见到么?”
“肯定得来呀,你也不瞧瞧他这半年多做了什么。”
“那他这次得拿多少块蔚蓝守护啊?里面会有星耀蔚蓝么?要不,咱们打个赌吧?”
“星耀蔚蓝可没这么快审核下来。要赌,不如赌他这次会直接破格晋升到什么军衔好了。”
“……”
果然战士还是在战场上更帅啊……可是我记得他好像不抽烟的呀,现在学会了么?一片议论中,其中一个女孩拿着报纸低头看着,想着。
正这时候,前方突然有些骚动,听议论似乎是有女孩发现韩青禹了,正在确认。
“哪呢?哪呢?”女孩心里着急,连忙转头去看,同时想:不可能的,这种场面,他要是真的在那,肯定会跑的,哈。
那边,一条手臂举了起来。
“翘翘。”韩青禹一边招手,一边笑着喊:“这里。”
“……”所以,他在喊我?!周围的目光一下全落在身上,辛摇翘有些愣神:这么多人里,一眼就看见我了吗?而且这么热情地打招呼。
这可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