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信用卡中心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雪,一层薄薄的白雪像轻软的羊毛毯覆盖在空无一人的大街,汽车在孤独的路灯下,闪着寒冷的银光。
手机不再震动,未接来电已经证明了老陈对我的忍耐性到达了极致。如果不是今年当上了团队主任,我仍然是个普通的销售业务员,加不完的班、接不完的客户电话,老陈早就劝我辞职,换一份朝九晚五的闲差,但是真心舍不得销售这份高收入工作。
因为有几年的销售积累,我的客户转介绍特别多,从来不需要像新入职的员工,跟着无厘头的苍蝇,各大商场、街道、写字楼的扫街,有些甚至用微信搜索附近人,寻找各种办卡的机遇。卡部有个男人特别奇葩,明明自己是个爷们,却换了一个女人的头像,照片中的女人玉峰足足有E罩杯,呼之欲出的诱惑,附近空虚寂寞的男人垂涎欲滴,各种求见面。见面不就被拆穿了吗?机智如他,竟然将资源贩卖给卡部的女同志。
老陈常听我说卡部销售员的这些办卡奇招,总是皱着眉头,嗤之以鼻,劝我辞职。销售,毕竟是个不算稳定的职业,而且压力特别大,老陈不希望我活得这么累。
其实老陈最担心的是我跟别的男人跑了。
因为每天抛头露面,我认识的男性客户特别多,其中不乏有钱、有势、有才、有貌的男人,而我说句不谦虚的话,长相气质算中上等,身姿曼妙,属于杨柳细腰的那种女人,每天穿着修身的职业装出门,老陈总是醋海翻波,“静静,这套制服把你身体的优势显露无疑,我一想到别的男人会窥视我老婆的身体,我就浑身不爽,静静,能不能别穿这样出去?”
我总是忍不住嘲笑他,“销售不穿工作服,凭着一张嘴出去,别人还以为是传销呢!制服,也是身份、事业的象征,是人与人之间建立在外在的一个信任基础,老陈,你怎么能因为你老婆的身材好,就让你老婆违背了最基础的职业素养呢?”
老陈见说不过我,只好无奈的放我出门,出门前还不忘提醒我,“哎!娶了个漂亮的老婆成天提心吊胆的,不过我得提醒你,出门在外工作归工作,不许朝人家笑,你那两个梨涡太撩人了,我就是掉进这两只漂亮的笑坑里,记住!不许对客户笑!知道吗?”
老陈是个十足的醋坛子,但是我打心眼里其实挺喜欢他这股子醋劲,毕竟,被一个人时时刻刻惦记着,不放心着,很明显,这个男人是爱你啊!
干了几年信用卡销售,如今越来越忙,信用卡的普及越来越得到广泛的认可,尤其是年轻人,很多都是月光族,没有信用卡的支撑,压根儿熬不到下个月发工资。不说年轻人,社会上的成功人士,信用卡就是一份地位的象征,什么白金卡、金卡、公务卡,都是体现了客户尊贵的社会地位象征。再往逼格高处讲,无限透支卡,就是社会金字塔顶端人士的标配了。
自从有了思琪,老陈经常抱怨我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孩子,年初我没升职前,老陈隔山差五的劝我辞职,“我堂堂一个大学教授,还养不起老婆孩子了?静静,咱们就踏踏实实的过点小日子,不好吗?你一个女人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风吹日晒,你这不是打你男人的脸吗?”
每次我都会嘲笑他,“一个大学教授,居然目光如此短浅,是的,你的确能养活我和孩子,但是你老婆的人生价值难不成就是洗衣煲汤、伺候相公照顾孩子吗?短时间你会觉得没什么问题,时间久了,我和这个快速发展的社会脱轨了,和你之间交流产生障碍了,比如你和我讨论通货膨胀、5G黑科技、各种人工智能时,我却和你讨论大米涨价了,青菜比猪肉贵了,孩子的兴趣班要交钱了,你说我们之间还能平等还能有共同语言吗?日子久了,你就会嫌弃家里的黄脸婆,嫌弃你的糟糠之妻来了。”
老陈总是无奈的摇摇头,“我说不过你,你们销售的嘴比我们学校的高级讲师的嘴都能侃。但是妈年纪大了,又不会辅导孩子做作业,我在院办难免晚上会有吃饭应酬的时候,你如果加班晚归,思琪的学习怎么办?思琪现在是幼儿园,上了小学功课的压力可不是现在的节奏!咱们俩必须有一个做出点牺牲。”
......
几个月后,原先带领F组的主任辞职回老家创业了,这个位置落到了常年霸占销冠榜单的我的头上。自从当了管理岗,我的时间稳定了许多,有了更多的时间陪思琪。老陈这才闭上了嘴巴。
但是今晚,手机来电显示上的未接来电,让我预感到,今晚有一次血雨腥风的辩论赛。
打开家门,时钟不偏不倚落到了十点的位置,“铛铛铛”的声音,让我心里埋怨这个老古董一点眼力劲儿没有。一抬头,发现老陈、婆婆、大姑子齐刷刷地坐在沙发上,一个个眼睛圆溜溜地瞪着我。
“你还知道回来?思琪哭着要妈妈陪她睡觉,你这女强人也是女人啊,女人什么最重要,家庭!你看看我,自从有了小兵,我就没上过一天半,全力以赴的照顾孩子。”,婆婆和老陈一脸不高兴,大姑子反而越说越来劲,不断的往自己脸上贴金,“幸亏这段日子我待在这里,不然啊,妈还得瘸着腿自己买菜做饭呢!王静,这份情我就不用你还了,毕竟这儿是我娘家,但是我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吧!到时候你难不成让我弟给你们烧饭洗衣啊,我弟可是书生的手,是教书育人的手。”
“清伊说得对,静静,你这上班三天两头的晚归,你有不想想你一天真正和孩子相处的时间有几个小时,白天你们一个上班一个上学,晚上就几个小时陪孩子的时间,其余都是睡觉,你这还经常加班,你就是这么亲子陪伴的吗?”
母女轮番吐槽,我无奈的拢了拢耳边的发丝,老陈却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惊恐地站起身来,朝我面前走来。老陈挽起我的长发,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我面庞划过的一刹那,我竟脸红了,这都什么套路啊,我心想,老陈,你即使再护着老婆,也不至于没情商的在自个儿老妈老姐面前秀恩爱、撒狗粮啊!
“啊!痛!”
老陈的手触碰到我被头发遮挡的颧骨上方,一阵刺痛让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王静,这伤怎么来的?你和人打架了?”
面对老陈的质问,我从恍惚中醒来,套出手机对着脸仔细的观摩,尼玛,我竟然也挂彩了。
我想起傍晚,在工业园区扇了刘文涛一个耳光之后,两个组的组员撕扯在一起一阵混乱的扭打,我忙着帮忙拉架,这脸上的伤口很可能就是当时被那个人的指甲划到了,之前没有任何感觉,刚刚被老陈触碰后,现在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老陈一双黑曜石般的深邃眼眸,温柔一扫而尽,现在分明就是火眼金睛,怒气冲冲的质问我,“怎么回事?谁打的?”
老陈的声音几乎咆哮,但仍然看得出来有太多的心疼夹杂在其中,这些年,老陈连一根毛发都舍不得动我,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竟然伤了他老婆,他能不急眼吗?
我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辩解,脑袋中不断的组织合理的语言,既要过了大姑子和婆婆那一关,又要过了老陈这一关。
“刘文涛那组抢了我们组的客户资源,下午那会儿两组打了起来,我去现场拉架的时候,可能是不小心被谁划到了吧!”
“辞职!别干了!”老陈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有股让人不容拒绝的魄力,阴沉的表情让三个女人有些不寒而栗,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各回各的屋,各干各的事儿。
晚上老陈背对着我睡觉,我身子凑近他时,他总是躲得远远的,我知道,他生气了,但更多的是心疼!
坚持不懈了几次,我终于抱住了他,温暖圆润的身子贴近他时,他也不再反抗。
黑暗的夜里,老陈憋着一股子气不说一个字,我们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上午在卡部和刘文涛一番斗智斗勇,中午至黄昏在唐婉婉的爱巢疯了许久,傍晚又打了一架,今天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了,此刻我顾不得脸部的隐隐作痛,困虫附体,搂着老陈温暖的身体,我开始有了睡意。
谁知,老陈的一声低沉的轻唤,打破了夜的静谧。
“静静,我知道你好强,但是销售这行真不是长远之计,你今年也三十了,该好好规划一下未来的职业方向。销售靠得是嘴皮子,但是说句不好听的,销售这行的技术性不高,如果你不愿意辞职在家,我建议你可以学门手艺,最近你可以想想,自己喜欢并擅长做些是什么?你们那个孙大海我又不是没见过,他可是个老狐狸,行编没难么容易给你的,你们五个主任谁都想得到这个香馍馍,谁都会拼了命的提高业绩,你们这些努力啊,都是替他人做嫁衣的,你们居然都看不透!”
说完这番话,老陈转过身,摸了摸我的伤口,温柔的让我迷醉。我的瞌睡虫顿时不见踪影,只想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闻着他独特的体香,说上一夜的掏心窝子的话。
“清源,要不这样吧,等这次年底的业绩出来,行编真假也都知晓了,如果是孙大海为了自己的前途,骗我们,我立刻辞职不干。如果不是,如果行编很幸运的降临在我的身上,那咱们将来的日子会更好过,行编可是个金饭碗,你也不想我这些年的努力白费吧?”
“那好,你答应我,如果没有行编,立刻辞职,行吗?我不想我的女人过得这么辛苦,钱多钱少还不都是过日子?咱要那么多钱干嘛?我们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我不奢求大富大贵,只想和你相伴相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嗯!我答应你!”黑暗中,我和老陈紧紧地抱在一起,老陈也许不知道,我的眼眶湿润了,那是感动的生理反应。我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厚薄适中的唇,老陈霸气一个转身,这一夜,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而屋外,正下着皑皑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