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没两步,严毓祥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只见他转过身,道:“你俩饿不饿?咱们先吃饭,我记得那头后面有一排小吃,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冬子和春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哪里还有什么小吃街。严毓祥说完这话,可能也是自觉那些小吃摊应该是不会存在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冬子感觉到父亲今天的状态异常的好,可能是因为故地重游的原因吧,但是听完父亲的这句话,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春儿见父亲难得的好心情,道:“那儿兴许会有呢,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严毓祥摆了摆手,道:“肯定没有了,这地方变化太快了!”说着,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个通道连接着一个天桥。看起来,这天桥对于严毓祥来说也是轻车熟路了。
三个人过了天桥之后,又走了好长的时间,才看到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严毓祥指着那饭店道:“就这儿吧,瞧,里面坐了不少的人了。”
冬子和春儿看过去,里面确实坐下了不少人,春儿口中啧啧道:“大地方就是不一样,这个点就这么多人。”
冬子先走了进去,那老板倒是很热情,用一口特有的流利的卷舌儿化音道:“三位吃点什么?”
严毓祥看了看挂在墙面上的早点菜谱,道:“三碗馄饨吧,再来点饼。”末了儿又说道:“有咸菜的话也来点。”
“好咧”那老板应承了一声,便转身去了厨房,冬子放眼望去,见着老板和好多人都热情的打招呼,看来来这儿吃的大多数都是熟客。
三个人吃完饭才将将到了六点出头,结完账,严毓祥问道:“你们打算带我去哪里?”
春儿看着冬子,冬子道:“爸,咱们去首都人民医院吧。我来问一下怎么走。”
严毓祥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就听你们的。”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有两点,一是不要乱花钱,二是咱们要速战速决。”
冬子道:“爸,你放心吧,第一我肯定能做到,至于第二,这我们也做不了主,得听人家大夫的。”
春儿也附和道:“爸,咱们既然来了,那你就……”说到半路,突然觉得自己词穷了,转过头问道:“嗨,冬子,那句古话是怎么说来着?”
冬子道:“既来之,则安之。”
春儿点了点头,道:“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既来之则安之,好好的,咱们治好病再回。”
严毓祥知道杠不过这两个孩子,他们也是听了妻子严秀萍的嘱托,便点了点头,道:“嗯,放心吧。”说完这句话,就起身从饭店走了出去。
刚出了饭店门口,冬子看到左边的台阶上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昨晚上在车厢过道重碰到的那个大叔。旁边还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和冬子差不多大小,自不用想,肯定是他口中说的“娃”了。
冬子看过去,只见这女人坐在最左侧,打扮土气,一只手绕过那孩子的腰,搭在他身上,看年纪,似乎比昨晚上聊天的那大叔还要年长几岁。想必是一生操劳导致的。再看那个同龄人,斜斜的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正在吃着烧饼,这烧饼想必是背后的小卖店买来的。骨瘦嶙峋,有气无力,这是冬子对他的第一印象。昨晚上分别,实不想这么快就见面了。
那人先看到的冬子,抬起头来,咧着嘴笑着说道:“唉,你也在这里,很巧。”
冬子也笑着点了点头,用手指着饭店说道:“在这里吃点饭。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东张西望了一下,道:“我们在这里等个人。”声音还故意压低了一些。
严毓祥问道:“怎么?冬子,你认识?”
冬子笑着说:“昨晚上认识的,在火车上的过道里,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严毓祥最喜欢这样朴素的人,见到他们坐在这儿吃早饭,心道:“如果要是不带这两孩子,我也应该是这样吃饭了吧?”
两拨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匆匆分开了,严毓祥问道:“冬子,那家人来这里干啥你知道么?”
冬子说道:“他孩儿得病了,来北京治病来了。”
严毓祥道:“哦,真不容易,唉……”说完,还回头望了一眼,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冬子怕说道病这件事情会让父亲心里不愉快,便没有再说话。
他们走到公交车站,冬子先是看了看指示牌,没有发现直达医院的车,见到旁边有个人拿着红旗,在招呼着乘客,胳膊上还帮着一条红布,上面写着“志愿者”三个字。
冬子走上前去,问道:“你好,我问一下去首都人民医院怎么走?”
那人回过头来,热情的说道:“首都人民医院啊?近,您从这儿坐个836路,坐四站,到国贸站下车,往北走走个五六百米就到了。”
冬子点了点头,那人不停的说“您”,让冬子心中对这座城市有了好感。他也回道:“谢谢您。”
说完,远远地看到一辆836路开了过来,这应该是始发站,冬子看到坐这趟线的人着实不少,他招呼着姐姐先去占座,自己护着父亲慢慢上了车。
四站还是很快的,但困难的是,三个人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下了车之后,又找了个人问了一下,才知道了去医院要怎么走。
三个人走到医院的正门口,冬子看了看时间,差一刻七点钟,时间还早的很。但是当他一抬头被吓了一跳,只见挂号的人已经远远的排起了长龙,冬子皱了皱眉,后面被几个人推搡着往前走去。
冬子嘱咐大姐和父亲去找个地方坐好,他来排队挂号。
这个号一直挂到九点多才轮到冬子,期间一直有人在他旁边兜售挂号,冬子知道这种人叫做黄牛,不太靠谱。所以没有从他们手中挂号。
冬子排到前台,窗口后的护士问道:“您好,您挂哪个诊室?”
冬子挠了挠头,道:“我爸在老家医院检查出脑瘤,想在这里再检查一下,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挂号呢?”
那护士道:“脑瘤?”
冬子点了点头。
那护士抬起头来,说道:“有专家号?挂么?”
冬子沉吟了一秒,道:“挂!就挂专家号!”他想着既然来了,每一步都做到最好,千万不能留下任何遗憾。
那护士道:“500”,说着,伸出手来。
冬子啧了啧舌,心道:“挂个号就要500,真贵。”但是没有说什么,从包里数了500块钱递了进去。
不一会儿,只见那护士递出来一张挂号单,说道:“神经外科,赵主任。”说完这句,朝着后面喊了一句:“下一位。”便没有管冬子。
冬子拿着挂号单,走到严毓祥身旁,见父亲正接着电话,便将手中的挂号单递给春儿,道:“挂上了,专家号,神经外科的。”
春儿看了看上面的金额,也是吐了吐舌头,递给冬子,并且向他使了一个眼神,冬子知道大姐是什么意思,是叫他赶紧收起来,要不父亲又要心疼了。
冬子将挂号单放在包里,坐在父亲身旁,只见严毓祥神情凝重,口中只是“嗯嗯嗯”的说着,并没有说其他的话。但是从表情来看,并不是什么好事。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严毓祥将手机放好,怔怔的看着前方,并没有问冬子挂号的情况。
冬子凑上去,道:“爸,怎么了?出了啥事儿?”
严毓祥瞥了他一眼,道:“没啥,你号挂好了?”
冬子点了点头,道:“咱们到里面等着吧,看这情况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轮到呢。”
严毓祥点了点头,当先站起来走了进去。
冬子发现,自从父亲接了那个电话之后,便沉默寡言起来,也不和他们交流了,别人说什么他也不是很能听得进去,总是支支吾吾的敷衍。但是冬子也知道父亲的脾气,他不愿意说,就是不管怎么问,都套不出一丁点话来的。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快到中午的时候才轮到他们,三个人正等的百无聊赖,只听走廊深处的一个中年护士喊道:“严毓祥,哪位是严毓祥?”
冬子急忙跳起来,道:“在这里了。”说着,就去拉一旁的父亲,严毓祥摆了摆手,低声道:“我能走!”说着,站起来,当先走了进去,似乎是要像大夫证明他没病。
冬子和春儿跟着严毓祥走了进去,主任的办公室果然不一样,冬子刚进到屋里,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消毒液的味道,只见那办公室甚大,里面站着三个人,除了刚才喊名字的那个中年护士,还有两个男大夫。
坐在最中间的大夫明显上了岁数,应该就是赵主任了,只见他头发花白,但是精神却很好,一脸慈祥,坐在旁边的另一个男大夫约莫四十出头,想来是这个赵主任的助手。
冬子进去问了一声:“赵主任。”
果然见那年长的大夫“哦”了一声,道:“坐吧。”说着,径自站起来。
看这架势,一屋子的人都没有说话,只见那赵主任往前走了几步,问道:“谁是病人?”
冬子朝着父亲一指,道:“我爸,今天是给我爸看病来着。”说着,从春儿手中接过在老家医院开的病例和片子,递到了赵主任的手上。另一个大夫顺手接了过来,将片子挂在了可以投影的墙壁上。
那赵主任先对严毓祥端详了半天,而后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片子,问道:“发现多久了?”
冬子道:“一周左右吧。”说着,朝着大夫看了一眼,他突然想起来,父亲还不知道自己的病症,不知道大夫知不知道这个情况,千万不要说破了。
赵主任点了点头,将所有的片子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才道:“病人先出去等一下,家属留一下。”
冬子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叹道:“毕竟专家的经验就是多。”说着,转头道:“姐,你先和爸出去吧。”
严毓祥站起来,却道:“不用,你俩都在这儿,我出去等你们。”说着,转身出去了。今天的严毓祥看起来格外的配合。这倒是大出冬子的所料。
见严毓祥走了出去,那主任问道:“怎么?病人知道这个情况了么?”
冬子摇了摇头,道:“我爸只当他是脑梗,其他的我们没有说过。”
那主任听完这句话,望着严毓祥出去的背影,似乎是觉得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病人都会要求留下来听一听大夫的诊断结果,但是今天这个病人有些奇怪。
冬子的身体往前挪了挪,问道:“赵主任,我爸这到底得的是啥病?我们那儿的医生说我爸是脑瘤,并且……并且活不过一个月了。”说完这句话,语气之中有些哽咽。
赵主任点了点头,道:“看你们不是本地人,是从农村来的么?你们家里是干什么工作的?”
冬子很奇怪这个大夫不问病情,反而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是也不要意思反驳,便道:“是,我们是农村人,家里一直是务农。”
那主任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初步诊断,病人的确有脑瘤的症状,这个核磁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脑瘤并不是病原。”
冬子问道:“那我爸到底得的是啥病?还有救么?”
那主任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继续说道:“病人是癌症病变引发的脑瘤。”
冬子和春儿同时喊了一声:“什么!”
大夫接着道:“你们再去做个全面检查吧,你们那里的大夫判断基本是正确的,我想现在的癌细胞已经侵入了他的内脏之中的很多地方,虽然还没有检查,但是肺、肝这些地方肯定是有了。”
冬子见那主任说的笃定,心中只觉一阵绞痛,眼泪就快要掉下来,身旁的春儿已经开始抽泣起来了,冬子推了一把春儿,说道:“姐,爸还在外头,别让他看到。”
冬子说完这话,又转过头问道:“赵主任,那我爸这个病到底能不能治呢?”
只见那赵主任沉吟了一下,才慢慢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