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寓觉得自己的内心在蠢蠢欲动,就算季川如此咄咄逼人,她却并不完全厌恶。
完了完了。
她是不是也疯了。
“不打了,费钱。”江寓松了松安全带,调整了下坐姿。
季川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男士皮夹,随意又准确无误地扔在了江寓的大腿上。
“事实证明,我也可以做你的金主。”
他重点突出了“金主”两个字,江寓已经不再为季川的尖酸感到心痛,她反而笑着打开皮夹,开始清点里面的现金和银行卡。
“你来得有点晚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股淡淡的苦涩从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渐渐充斥了整辆车。外环的大型货车一辆接着一辆地过,刺鼻的尾气从窗子里透进来,但依旧没有改过那股苦涩。
江寓把车窗关上,还能听见大型货车沉重的车轮子碾过水泥路面的声音,那声音充满城市的冷硬残酷,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艰涩。
“我也很后悔。”只是他只能后悔,当时的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自己还是一只被护在母鸡身后的小鸡。
这样的她,怎么站在他的身边呢?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他收住眼眶中未滴落的泪,不顾喉咙里被堵住的钝痛,说:“接。”
江寓看着手机屏幕,暗自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林鹤谦,他的存在对于季川的冲击太大了。
“参云?”江寓说。
“江寓,你从四川回来了?”杜参云说。
“…你怎么知道?”江寓问。
季川快速朝她瞥了一眼。
“是叔叔告诉我的,因为我之前打你电话都是空号。”杜参云说。
“哦,这样啊,找我有什么事吗?”江寓问。
她突然有点忐忑,她差点忘了自己背着季川偷偷换手机号的事。
这事儿他还没找她算账呢。
“…江寓,我要订婚了,和余璐。”杜参云的语气并没有因订婚而多高兴。
“余璐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她一定令你们家非常满意。真的恭喜你了。”江寓平和地说,但她确实为杜参云感到高兴。
杜参云似是松了口气,“江寓,希望你能快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谢谢你这个准新郎的祝福,那我也祝你和余小姐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她最认真美好的一段感情,以这样彼此祝福的结局收尾。
这并不是件坏事,总比以后为家长里短所累,在亲情爱情之间举棋不定要好得多。
只是,他已经解脱,而她,却在另一个漩涡里,越陷越深。
“他要结婚了?”季川问。
“嗯,和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江寓说。
“当初为什么分手?”季川问。
江寓摆弄着手机,“他妈妈不喜欢我,而且…他希望我能辞职,做个全职太太。”
季川沉默了一会儿,“那我真是比他自私多了。”
“你倒还有一点自知之明。”江寓冷哼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分手呢?”季川问。
江寓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转过头盯着季川完美的侧脸线条,“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会不会放我走。”
“不会。”他给了一个坚决的答案。
江寓狠狠瞪了他一眼,快速把头转回去,“无耻。”
“反正我现在已经很卑鄙了,多个无耻也无所谓。”季川淡淡地回答。
江寓觉得他的眉眼开始出现一丝邪气,不似从前那般眉目如画。
她跟他好像已经没什么可以聊了。
“为什么要换手机号?”他的语气又变得阴沉起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在三秒钟内思考了自己撒谎还是承认的两种结果,最后还是决定逃避,“你不还是拿到新手机号了吗?”
“答非所问。”季川说。
“你确定要听答案?你那么喜欢自虐吗?”江寓觉得自己的武力值也在逐渐升高。
“我没有那么喜欢自虐,我只是更加喜欢你这张嘴,无论你说出多么残酷的话语也是动听的,像荆棘鸟的叫声一样。不过,荆棘鸟的声音在身体刺入荆棘的时候,才最为动听。”
“你换手机号,就是不想再被我找到,哪怕只是暂时的。或许我领悟了你的意思,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已经给了你充分的自由。我克制自己,把手机锁在保险柜里,我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已经按出了那串我已经可以倒背如流的数字。”
“我用最理性的数学,把这串数字拆开组合,让他成为有限的可能。他或许是一个摩斯密码,或许是先哲们留下来的预言,又或许是外星人的接头暗号。”
“阿基米德、毕达哥拉斯、高斯、莱布尼茨、希尔伯特、哥德巴赫、开普勒、克莱因、帕斯卡、拉格朗日、泰勒、费马、柯西、伯努利、阿贝尔…见证了我所有演算的过程,除了你,除了你不在我身边,所有我爱的人都已经悉数到场。”
“当所有的数字都排列在纸上,当我头脑中的公式已经不足以支撑我的疯狂,我开始在纸上乱画乱写,那些数字自己仿佛有了生命,它们开始自己到处舞动,等到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有一位数学家我无端把它漏掉了,我感到愧疚异常。但当我探究原因,才发现我自己已经成为了他,虽然那只是后人给他加上的无稽风月事,可我却被这个糟糕的故事打动了。”
“那个白发苍苍,成就了心形曲线的老头。”
“至少故事里的他得到过公主的爱慕,尽管事实是他根本没什么凄美的爱情,他只是因为天气寒冷加上过度操劳患上肺炎而死。”
“江寓,你愿不愿也替我编撰一个故事呢?”
…
回到熟悉的地方,回忆就像是潮水,而爱情就是被打翻的小船。
他们自然是没有去夷路路四百六十号,而是回到这间偏僻的小别墅。
为了江湖的安全,她没有选择。
至少她只是失去了自由,外加忍受季川的反复无常罢了。
她不断告诉自己,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
季川在帮她搬行李箱,这个时候他并不显得十分瘦弱,更多是精壮。
当她到房里,把背包放在桌上的那一刻,季川就从后面压了过来,像是一堵墙。他轻轻咬住她的耳朵,在他的耳边呢喃,极尽缠绵:“告诉我,你和林鹤谦在那里都做了些什么?”
“无可奉告。”他越是逼得越紧,她的反骨就越是坚硬。
他惩罚地用力一咬,一只手从背后划下,伸进她的紧身牛仔裤:“我再问你一遍,你和林鹤谦都做了些什么?连回来都是同一架飞机,你们是不是一路上都相伴左右呢?如果我没有在机场,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告诉我,你在旅行的期间碰到了老情人。”
“哦,不,你何止是不会告诉我关于他的事,你根本就是想要一辈子逃开我,逃离我的身边。你报警抓我,换掉手机号,并企图让我蹲监狱来还你清净,毁掉我来还你自由。你可真是一个残忍的女人,一个无情的女表子。我告诉你,你就不应大发善心送我那本漫画书,你今天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在咎由自取。你为什么要在无边的黑暗中给我一点光明呢,既然你已经给了,为什么不一直为我亮着呢?而是要残忍地夺取,让我明知道阳光的美好却还要陷入黑暗。”
他把她从背后抱起重重扔在床上,欺身压上不让她转过身来,这样他就不会看到她心痛的眼神,他的负疚感会一点点降低,然后放纵这些天狠狠压抑的欲望。
“你为什么要让我生出那些疯狂的念头?为什么要让我这个上帝的残次品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人类的爱情愚蠢到了头,而我却为着这愚蠢而变得更加愚蠢。”
他脱下她的衣服,把自己埋入她的身体里,使劲嗅她香气扑鼻的发,就像是曾经那些沉醉于虚幻的欢愉,最后变得瘦骨嶙峋的瘾君子。
她光滑的皮肤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像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传说古时有含着一块宝玉在嘴里,尸体就能经千年而不腐的说法,而现在的季川,就是渴望永生的将死之人。
他的眼睛泛着细密而繁多的血丝,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整个眼球都在充血,他愤怒的时候,连眼角都会变成癫狂的红色。
不知疲倦,他是在大海上冲击的舵手。征服,只有征服,才能填补他心中一点点的空缺。
而剩下的一大片空缺,是一个巨大的裂痕,是一道壮观的豁口。
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悲,什么才可以填补那空缺呢?
是爱吗?
可是他没有爱。
他只有去乞求江寓的爱,可是她也不愿意给他。
如果那道裂痕、那个豁口越来越大,就会把他整个身体都吞噬掉。
等到这个时候,世上已经没有了季川,上帝会把这个残次品回收回去,然后再造出另一件物品。
“你这个疯子!”江寓挣扎着哭喊,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让她的头和自己亲密无间,“我本不会成为一个疯子,是你把我逼成了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