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妱闭门不出, 外面的人也打听不到郑府里面的消息, 但并不代表真的就让外人无丝毫可窥途径。
例如给兰妱定时看诊的老太医,还有唯一能隔一段时间出入郑府的兰妱的母亲和家人, 还有郑府平日里的采购, 兰妱母亲入郑府之前购买的东西等等。老太医和兰妱的家人自然都是可信的, 但再小心, 被人不错眼的盯着,也总有疏漏的时候。
而最后让甘皇后怀疑兰妱有孕的是,前几日兰妱的那个二婶去了一趟太傅府,隔日太傅府就送了一批孕妇常用的上等药材给了兰家,那就是再明显不过了。
只不过甘皇后连续几个月都在注意着郑府的动静,越关注才越惊心, 郑愈其人心思缜密, 手段狠辣她是知道的,但她却不知道他暗中的势力竟然也这般大,若不是兰家那边露了风声,她当真从郑府的日常是看不出丝毫破绽的。甘皇后十分怀疑,怕是他们甘家在京中的情报网都不如郑愈,而太子在布防上更是远不及他。
郑愈不过是一臣子, 竟然这般深不可测,手下这么多暗卫暗探, 陛下他就不怕养虎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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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太傅府,甘皇后就想到兰贵妃。
说来这兰贵妃有时候是蠢,但有时候却还真是个人才。
上次兰贵妃因为传召兰妱被皇帝斥责了一顿, 在宫中好好反省了一番之后,就痛定思痛,对皇帝表示自己的确是该为正在战场上的将士做些什么,此番正逢战事连起,国库紧张,兰贵妃就给皇帝出了不少点子筹集军粮军饷,笼络人心。
例如召集天下的商贾募捐筹集军饷,捐银最高的前三名可得皇帝的亲笔御书“义商”之名,又自己出银子在宫外办了一个绣衣坊,邀请了那些出征将士的家眷制作军衣棉衣,送去西北给出征的将士,这些人都有家人在战场,也不知道自己手上缝制的衣裳会不会穿到自己夫君或者儿子身上,所以无不尽心尽力,无丝毫偷工减料的,同时做工的工钱又能补贴这些将士家眷家用,着实笼络了不少的人心。
因此这段时间兰贵妃贤惠仁心的名声传得很广,都快把她这个皇后衬得麻木不仁了。
甘皇后语带讽刺道:“祯儿,这段时间,那兰氏的堂妹可还在你面前晃悠了?”
她问的正是兰妱的堂妹兰娇。
兰贵妃做了这么多的善事,不仅扬了自己的名声,鸡犬升天,兰家的几个姑娘,嫡支的兰翎语还有兰娇也跟着大大提高了声誉,因为兰贵妃做这些事并不是自己出面,很多外面露面的事她都交给了兰翎语和兰娇。
听说现在兰贵妃又办了个什么义学堂,专门免费教养那些投身沙场将士的孩子,教他们识字习武,将来长大之后也可以像他们的父兄一般为国效劳。兰娇和兰翎语就在义学堂帮兰贵妃打理女学的部分,还亲自教导女孩子们识字,做女红。所以现在在外面,尤其是在那些将士家眷口中名声都非常好,都被称作是人美心善,品性高洁的好姑娘。
甚至连带着兰妱都沾了光,说郑大将军的夫人是兰娇和兰翎语的族姐,难怪郑大将军会独宠她,看来必然也是一样的好姑娘......
有些事情,不是想不到,这募捐,义学堂什么的,古来就有,只是能把事情做得这么高调,这么能“扬名”的,也唯有兰贵妃了。
而又不知那兰贵妃到底是什么心思,朱成祯最近竟然在御花园“偶遇”过好几次这位“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兰娇了。
宫中发生的事,甘皇后自然不会不知道。
朱成祯尚未从刚刚谈话的打击中走出来,情绪低沉,不知自己母后这又是何意,皱了眉没出声。
甘皇后便道:“兰贵妃既然有意把那兰娇许配给你,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她现在名声这般响亮,你要了也就要了,留在你房里,说不得会有什么用处。”
朱成祯又是皱了皱眉,不过此事他倒是没有反对,于他来说,这委实不过就是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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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皇后并不是随口说说,几日之后就是兰贵妃的寿诞,因着战事,兰贵妃主动要求不办什么寿诞,并向皇帝请示将此次帮她办寿诞的银两折现,全部投到义学堂中。
承熙帝听言龙心甚悦,又好生褒奖了兰贵妃一番。
甘皇后便趁机对承熙帝道:“陛下,兰妹妹果然是蕙质兰心,听闻现如今兰妹妹的两个侄女也在帮兰妹妹打理义学堂,很是聪慧能干。那个叫兰娇的姑娘,是郑将军侧室夫人的嫡亲堂妹是吗?臣妾和太子还曾在御花园中见过数次,生得也是格外秀丽。臣妾想,既然如此有缘,不若就请陛下赐婚,将这位兰姑娘许给太子为太子良媛好了,不知兰妹妹觉得如何?”
兰贵妃听甘皇后竟然主动替太子求娶兰娇,得来这般容易,自然大喜,忙笑道:“太子人中龙凤,而内侄女出身低微,姿容鄙薄,竟然能劳得皇后娘娘亲自求娶,实在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陛下,皇后娘娘甚少跟臣妾求什么,此番竟是在臣妾的寿诞上开了口,还请陛下恩准。”
承熙帝笑道:“难得皇后和爱妃同时向朕求什么,既是你们双方都乐意的事情,又是如此良缘,朕没有不准的道理。”说着便召了侍笔太监,传了他的圣旨,赐了婚事下来,又让人传了口谕去钦天监让钦天监监正为两人择一吉日完婚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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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良媛,竟然不是侍妾,而是有品级的太子良媛。
尚住在太傅府的兰娇得知消息之后简直是喜极而泣,虽然太子良媛也只有正四品,和兰妱的诰命品级一样,可是那是太子,将来等太子登基,自己就是皇妃,若是将来再生个儿子,那可就是亲王爷。
到那时候,她兰妱,还拿什么跟自己比?
兰娇想到那日自己在雪地里的狼狈,兰妱是如何高高在上地拒绝自己上她马车,把自己扔到下人马车上,连她身边的丫鬟护卫对自己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自己那日所受到的屈辱,她永不能忘。
还有后来她苦苦哀求她,求她让自己去郑府住上两天,教导教导自己,却被她骂作“乡野村妇,胡搅蛮缠的作派”,这些她也总有一天都要全部扔回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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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娇被赐婚给太子,兰家有人欣喜若狂,亦有人不知此事是福是祸,心中隐忧却还不好随意表露。
这人便是兰妱的母亲孟氏。
孟氏得了消息的翌日就去了郑府探望兰妱,不过她先倒是没有提兰娇一事,而是有些担忧道:“阿妱,都是母亲不小心,不知如何让你二婶窥得了你有孕一事,更不想她转身就告知了太傅府,太傅府接着送了一堆孕妇滋补药材到了家中,他们这般行事,怕是京中之人很快就会得知你有孕之事了。”
兰妱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笑了笑,温声道:“不碍事的。阿娘,我的身孕已经有三个多月,温太医说,胎相已是稳了。怀胎十月,我又不可能真的偷偷摸摸生下这孩子。以前不肯让外人知晓,是怕胎儿不稳,出什么事,但现在既然已经稳定,也就没有再瞒得必有了。”
“阿妱。”孟氏有些担忧的唤道。
郑愈不在京中,大长公主和泰远侯府又是那般情况,一个想将自己外孙女嫁过来,一个更是容不得郑愈有子嗣,孟氏实在担心女儿后面会有什么危险。
还有郑愈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她身边没个长辈,这稳婆,乳娘什么的,可如何是好?
孟氏此时越发恨自己的无能,不仅不能帮上忙,还可能拖累她。发生兰二婶和太傅府这事,她也知道,自己若轻举妄动,怕是只能给女儿招祸。
兰妱看出自己母亲的担心,笑着抚慰道:“阿娘不必担心,这些事情大人临走之前都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府上这么多人,许嬷嬷她们都是老道有经验的,又有温太医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其实您想想啊,我们以前乡下妇人怀孕产子,不都是照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有什么专门服侍的人,更没有太医随叫随到,稳婆都是临产之时匆匆在附近村子里就近寻一个,孩子还不都是一个一个生,俱是活蹦乱跳的。难道我就因为嫁到了郑府,难道身子就比别人金贵或者脆弱了些不成,其实还不都是一样的。”
她这话倒是把孟氏说笑了。
是啊,她可能也是太过紧张了些。
孟氏的心稍微宽了些,这才跟兰妱提起兰娇被赐婚东宫一事。
她对兰妱道:“阿妱,阿娘不懂政事,可也知道贵妃娘娘和皇后是不和的,现如今陛下无端端把你二妹妹赐婚给了太子,此事还是贵妃娘娘一手促成的,阿娘心里实在有些不安。”
兰妱眨了眨眼,笑道:“阿娘,既然您不懂政事就不要为此忧心了。其实,这事总归是件好事,以前二叔二婶不是总说当初他们是替爹娘留在乡下照顾祖父祖母,这才耽误了堂兄和堂妹的前程吗?现如今堂妹有了大造化,他们心中也不会再有什么怨念了,而且堂妹高嫁,他们富贵了,我们家那么小的院子想必就实在太委屈他们了,更不该让二叔去父亲的铺子帮忙了,想来他们很快就会搬出去,届时岂不是两全其美?”
兰妱生得美,现如今有了身孕,气质更是温柔娴静,笑起来情绪感染力很强,孟氏见女儿这般说,莫名也就轻松了起来。
她笑道:“那倒也是,你父亲也不用再被你二叔二婶一念道就心情郁结了。”
两人相视而笑,孟氏见女儿身体精神都很不错,心也放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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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兰妱送走了孟氏,笑容却失了去,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夫人,”秋双见状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奴婢前几日已经将夫人有孕的消息传给了大人,大人定会替夫人作好安排的。”
当初温太医把脉一把出兰妱有孕,秋双就想禀告郑愈。是兰妱拦了她,道未满三个月胎儿未稳,还是不说为好,且此时正是西北战事吃紧之际,她不想郑愈为自己分神担心。
秋双勉强应了下来,但前几日胎儿刚满三个月便已送了密信出去。
秋双看兰妱未出声,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了想便又道,“西北接连大捷,西刺和西夏联军已退至祁连山以西,奴婢还听说西夏王城有变,西夏二王子趁大王子出征之际夺权,西刺和西夏联盟怕是很快就要瓦解,大人应该用不了多久,说不定在小公子出生之前就能回来了。”
兰妱听完此话原先皱着的眉头总算是松了下来,她伸手抚过自己的腹部,笑道:“嗯,我也想孩子出生之时大人能在,不然大人回来后乍然看到孩子定不会习惯......”
说到这里大约是想到郑愈回家乍然就见家中蹦出个孩子叫他爹的模样,也不知他那表情还挂不挂得住,兰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顿了顿才低声道,“希望西北的战事早点完结。”
听说孕妇的情绪善感易变。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怀孕了的缘故,这些日子她越来越想他。这于以前的她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她可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弱多情之人。
不过这也没什么,虽然世人常说以色侍人不能长久,且男女之间的情意飘忽难测,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又并不是靠他对她的好或情意生存,有则诚意待之,无则坦然处之即可。
她无声的笑了笑,然后才抬头对秋双道:“皇后娘娘竟然主动求陛下将兰娇赐婚给太子,我怕她针对的人的人会是我,这段时间,让人注意点兰娇那边的动静,还有,”
她又皱了皱眉,道,“如果有合适的人的话,你安插一个人到我父亲的铺子里帮忙,这段时间不要生出什么意外。”
她不出门,别人便会无处下手,而让自己出门最好的方法,便是从自己的亲人下手。
就像,她有孕一事之所以传出去,缺口不就是从自己二婶那里打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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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定州。
周原将手中西夏送过来的请和书递给郑愈,笑道:“果然,西夏王城生变,奈格便急着回王城,无心恋战,珉衡,你这套声东击西之术用的越发纯熟了。不过,我们要现在就和他们谈和吗?”
奈格便是西夏的大王子,也是此次西夏军的主将。珉衡则是郑愈的字。
郑愈接过周原递过来的西夏请和书,刚展开,云七就在门外求见。
云七向来极有分寸,若非紧急之事,他是不会在此时打扰的。郑愈唤了他进来,云七便施礼禀道:“大人,是秋双姑娘请夜首领送过来的紧急传书。”
郑愈皱了皱眉,伸手接过云七递过来的传书,展开,动作虽然看似沉稳,速度却是极快。
周原是知道秋双是谁的,竟然是经暗探首领送过来的紧急传书,他亦担心是不是郑愈京中的那位夫人出了什么事,所以郑愈展开书信之时他一直在盯着郑愈的动静。
然后,除了那封薄薄的信纸被用力折过一下,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只是他抬头去看郑愈之时,却发现虽然他的表情虽看不出什么变化,眼神中却有一抹异样的光芒。他们相识二十几年,他从来没有在他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