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何镜彦是否有错乱掉,我还是继续问着我想问的话:「那么当初陷害你的人,黄老董知道吗?真的是你哥哥黄振新下的毒吗?」
何镜彦答道:「我有跟黄卿远提到这件事......他似乎不知情且表现得很震惊,他说他在收到何景霜的信件以后,就一直在寻找我......寻找他二儿子的下落,且动用了许多部属......但最后接到部属回报来的结果,却是他二儿子已经重病昏迷在医院。」
何镜彦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时我父亲是很难过,觉得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到二儿子,但在难过之馀,他确实也觉得整件事情过于凑巧,怎么会他刚好要找失散多年的二儿子时,二儿子就出了意外呢?所以......他确实也曾怀疑,这当中是不是有人在动手脚,只是他所派出去找人的部属,都是跟随多年的忠实手下,他实在不愿意轻易地怀疑这些人。」
我问道:「你父亲收到你母亲的信这件事,以及派人出去寻找二儿子下落的这件事,你哥哥黄振新知道吗?」
何镜彦道:「我父亲说他没有告诉我哥哥,但是难保他的部属中没有人对黄振新洩漏......毕竟那些部属虽然对我父亲忠诚,可是对我哥哥也不会不忠诚......」
我问道:「那你父亲听你说了『何镜彦可能是遭人下毒』的这个推测,可有怀疑到黄振新的头上?」
何镜彦道:「老实说,我觉得黄卿远并不想这样怀疑,毕竟黄振新也是他的亲儿子,他一定不会希望是手足相残的局面,不过......他不想怀疑却也不得不怀疑了吧......尤其我又跟他说了,何镜彦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有人在其身上下咒的关係,更动摇了黄卿远的想法。」
我问道:「黄老董听到你说,何镜彦被下咒而无法回魂的事情,居然没有嗤之以鼻吗?」
何镜彦道:「我本来也以为,他会不会觉得我在怪力乱神,但没想到,他居然附和了我的话......他说他把昏迷的二儿子接走回去照顾以后,曾经也因为二儿子的昏迷不醒而茫然无助,结果他有一个部属却主动提议说,可以求助神灵之力,尝试一些超脱科学以外的方法,那个部属还主动替二儿子求来一个符咒,说是道行崇高的法师所特别赐予,能够给何镜彦加持与疗癒,因此那个符咒后来还被别在何镜彦的衣领上。」
我惊讶道:「被别在何镜彦的衣领上?那个符咒不是帮助治疗、而是用来驱魂的啊!那就是虹月大师曾经提到过的「驱魂咒」!这也难怪你的灵魂一直回不去!」
何镜彦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悲的是,亲自同意把这个驱魂咒紧别在我肉身衣服上的,就是我的亲生父亲......」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虽然他不是恶意......」
我接口道:「你父亲应该是好意,但是却被怀有恶意的人欺骗,那个部属这样做是什么居心?莫非他是受你哥哥指使?蓄意要除掉这个同父异母的眼中钉。」
何镜彦道:「目前我是这样怀疑,但我手上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一切都只是臆测而已。」
我问道:「那你父亲也有这样怀疑吗?他有相信你的臆测吗?」
何镜彦道:「我父亲当然是不想相信,毕竟这等同控诉了他的忠实部下与亲生子有罪行,但是我毕竟也跟我父亲讲出了许多颇有说服力的讯息,包括主动提到符咒的事情,都让我父亲十分讶异,也因此而相信我的猜测是有凭据......所以我父亲便不得不思考其中的真实性。」
我问道:「那你父亲会去调查吗?」
何镜彦说道:「他有答应,他会着手调查这整件事;但对我来说......应该是说,对于何镜彦的身体或灵魂来说,最紧迫的事情,并不是要找出当初下毒的真兇,而是要赶在灵魂出窍的七七四十九天以内,设法回魂,以让何镜彦的身体清醒过来,以让我不会魂无所归。」
我同意道:「这确实是件最急的事,因为有限期、有时间上的压力,那么你父亲愿意帮助你吗?即使他还不知道你就是何镜彦本人。」
何镜彦道:「虽然他还不知道,我就是他的二儿子灵魂,但是他听我说了何镜彦与何景霜的许多事,已经愿意相信我必定是何氏母子的密切关係人,所以他也愿意听从我的建议,以尝试让何镜彦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我问道:「怎么样的建议?」
何镜彦回道:「在约定好的时间、约定好的地点,把何镜彦昏迷中的身体运送过来,让我替他还魂......我跟黄卿远说我有办法,只要他按时间把二儿子的身体送到即可。」
我又追问:「是怎样的时间地点?」
何镜彦眼睛透出异芒,说道:「三月十五,林乘风预订参加演唱会的那一天,我要灵魂出窍,去到现场找寻林乘风,如果能顺利找到林乘风的魂魄,我就劝他回魂,而我也回魂,来个双重回魂,各自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我认真思索,一面喃喃自语:「听起来......是很高的难度,有许多的不确定性,如果林乘风的灵魂找不到、如果你的身体没送到,如果你的灵魂回不去......如果林乘风的灵魂不回来......」
何镜彦的神情不再凝重,且好似要化解现场沉闷的气氛般,轻敲了一下我的头,微笑说道:「喂,你怎么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该苦恼的人应该是我吧?」
我回答道:「怎么不苦恼啊?以为灵魂出窍与回窍这种事,都是小菜一碟、蛋糕一片啊?这没有保证成功的耶!出了事情说不定就是人命一条!」
何镜彦的微笑依旧,却冷不防冒出一句话道:「那你是比较担心林乘风的灵魂没找到、没回来,还是比较担心我的身体没送到、灵魂回不去呢?」
他拋出来这个问题时,神情豪不严肃,甚至还隐约有点嘻皮笑脸,好像要等着调侃我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这个问题,是个十分艰困的难题。
我嚷嚷着:「我当然是担心林乘风啊!我担心你干嘛!你就坐在我眼前,一副活生生的样子,林乘风的灵魂却连个鬼影都没见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真心话,但我第一时间的直觉回答,就是不想让何镜彦捉弄我的目的达成。
何镜彦道:「我说,你不担心眼前的我,却担心一个远在天边的人,你会不会太没良心?」
我辩解道:「不是啊,你的灵魂回不去又没关係!你说不定可以继续霸佔林乘风的身体,继续以他的身分活下去啊!我又不会因此而见不到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句话会这样说,「我又不会因此而见不到你」的这句子,听起来好像是我很希望能见到他?
何镜彦眉毛挑了一挑说道:「所以你会希望继续见到我囉?如果林乘风的灵魂回不来,你会寧愿我继续佔用着林乘风的身体、继续出现在你面前吗?」
何镜彦故意紧抓着我无意间吐露出的这句话,一直猛问。
我实在不想回答。
但何镜彦又继续说着:「那如果林乘风的灵魂回来呢?你还会想再见到我吗?见到回復何镜彦身分的我。还是说......一旦林乘风的本尊回来了以后,我的生死就不重要了啊?」
我不懂何镜彦的意图,干嘛要在这个问题上穷追猛打?难道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我支支吾吾地辩解着:「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虹月大师有说,灵魂离开人类身体,只能在外游荡最多七七四十九天,如果一直没有实际的肉身寄居,那么灵魂就会飞散无根,再也回不了人身,只能选择重新投胎或变做孤魂野鬼......」
我讲到这里,有点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再继续道:「但是,如果灵魂一直有寄居在人类身上,那就没关係了吧?像你这样,一直附身在别人身上,即使超过七七四十九天,应该也不会魂飞魄散啊!只是你从此回不去自己的身体,然后林乘风从此也回不来他的身体,所以从此你就罢佔了林乘风的肉身,变成以林乘风的身分继续存活,应该是这样吧?以前新闻有看过一个阿嬤,就是这样寄在别人的躯体上,以另一个人的身分活下来。」
其实我对于灵学的认识还浅薄,当初虹月大师的解释内容,究竟是不是这样的意思,我也不敢确定,我只是凭着印象,凭着一些乡野传闻,而做出这样的结论。
所谓的乡野传闻就是:有一个阿嬤灵魂,佔用了另外一位妇人的肉体,从此生活了几十年的新闻,然后阿嬤记得自己身为阿嬤时的所有事情,但是却不知道妇人的事。
好啦......我得承认,其实我都在东拉西扯啦!我讲了这么多话,什么虹月大师、什么乡野阿嬤,其实都没有回答到何镜彦的问题。
他问我的问题,其实应该是:到底我是比较担心林乘风回不来?还是担心他回不来?
反过来说,何镜彦其实在问的事情就是:我究竟是比较希望林乘风回来呢?还是他何镜彦留下来?
而我没有正面回答......或者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应该是......希望林乘风回来的吧?
从一开始,我冒着生命危险,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林乘风吗?
不就为了让真正的林乘风活下来吗?
我是为了林乘风才顺便帮助何镜彦的啊!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吧?
但是现在......现在也还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