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恕的瞳孔隐隐泛红,那是反噬的征兆。
确实,如这个魔物所说,戮魔阵的图腾一旦出现,就代表已经在反噬了。只是它不知道,在不久前,邢恕的反噬都已经蔓延到了脸上。
它以为那番话能吓到邢恕,殊不知,邢恕是已经从鬼门关散过步回来的人。他现在担心的根本不是什么反噬,而是叶西杳的安危。
其实在病房里没有看见叶西杳,对他而言是松了一口气的。
至少,地上没有一具熟悉的尸体。
可找不到人,邢恕依旧心慌。
从这个魔物口中大概也问不出什么答案。
他想了想,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上,点开一个隐藏图标——那是叶西杳家里还没有丢掉的不倒翁出传来的实时画面。
当画面里出现叶西杳身影的一瞬间,邢恕想,还好,还好。
即便他此刻双目几欲炸裂般的疼痛,戮魔阵的反噬带来蚀骨钻心的痛,但看到叶西杳按开了客厅的灯,邢恕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事比叶西杳还活着更重要了。
去他妈的戮魔阵。
邢恕想也不想,直接打开阵眼,毫不犹豫地镇压了这魔物残留的所有魔气,在它撕心裂肺的尖叫和一句又一句“你们两个疯子”“不可理喻”“我会在地狱等着你们两个”当中,抹杀了这个魔物。
两分钟后,病房仿佛被一阵无中生有的飓风扫过,凌乱不堪。
虽然之前叶西杳已经替邢恕消解了部分魔气——通过接吻的方式——但眼前这个魔种显然不弱。
镇压它所带来的反噬,比前段时间在寒洲杀了三只魔物还要麻烦。
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安全局的巡警也适时赶到。有个巡警关心地问了句:“你的眼睛……没事吧?”
邢恕知道,大概又是戮魔阵的影响,导致他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管戮魔阵了,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简单交代:“这间病房有监控,调出来发给我,注意不要让医院留档。”
几名巡警知道邢恕的身份,对他的安排完全遵从:“明白。”
-
房间里很安静。
叶西杳甚至都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慌张,可现在却一反常态的冷静。他甚至坐起来翻日历,一页又一页。
这周末就是他的生日,22岁,在人类社会生活的第22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他毕业了,他找到了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他从一个无人在意的小透明变成了大家口中的“小宝”。
他有了一个朋友。
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叶西杳一度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变成了一个人,他和周围所有人都是“同类”。
那个魔物说的话,当下听的时候还不以为然,现在只剩叶西杳独处了,他才惊觉,它说得很有道理。他和他们从来不是同类。
但他确定,自己也不是恶魔。
说到底,叶西杳什么都不是。
他以为在人类社会长大,就属于这里了。可这只是因为他藏得很好。
如果邢恕知道他是魔物呢?如果大家都知道他是魔物呢?
他们不会再对他笑,他们会怕他,会躲着他,会想方设法地把他赶走。
兜兜转转的,叶西杳还是会回到独自一人的生活。
他把日历合上,端正地放到一边,然后缩到被子里开始了漫长的发呆。
叶西杳不确定这一次究竟耗费了多少力量,但从他此刻剧烈的饥饿感来判断,大概是很多,很多很多……
填不满了。
他空掉了。
会不会死啊?
叶西杳忽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其实叶西杳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死,但现在这种情况,好像死了比较好。因为太饿了,太空虚了,太痛苦了。
太寂寞了。
门铃响起的时候,叶西杳快要把自己的手指咬出血。
“开门。”
邢恕的声音响起。
叶西杳太过紧张,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邢恕的嗓音其实很古怪。
就像高烧数日后,被火燎透了,又像是吞了一把沙,字字干涩。
他脑子里只剩几个字:
怎么办?该怎么办?
邢恕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没有接。现在又找到了家门口,看来是必须要和他见上一面。
完全置之不理是不可能的,可是叶西杳又找不到借口去敷衍。
“叶西杳,开门。”邢恕的语气凶起来,他第一次对叶西杳这样说话,“我数三声,你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
他自己进来?
他能怎么进来?
这扇门是新安装的,又厚又硬,嵌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踹得开呢。
叶西杳闭着嘴,假装自己不在家,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两分钟后,他听到智能锁响起解锁的声音。
叶西杳:“?!”
邢恕为什么有他家的密码啊!
门打开以后,再想装死不回应已经行不通了,叶西杳忍着灵魂中强烈的渴求,调整自己的表情,假装刚刚才睡醒一般,从被子里露了个头。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因为邢恕每靠近他一步,那股霸道强横的香味就往他身体和灵魂里钻。
邢恕一言不发地靠近。
叶西杳心想:完了,完了,是不是那个魔物把他的身份告诉邢恕了?!
也不对啊……
邢恕是个人类,要是知道他是魔物,应该躲着他,为什么要找上门来?
叶西杳实在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反应应对。
他心里千回百转,但又因为饿到失去理智,所以并不能想出什么头绪。
就在邢恕走到床前时,叶西杳无计可施地掀起被子,妄图躲进去。嘴里还故作刻薄地说:“你出去,你这样是擅闯民宅。”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薄被被邢恕轻而易举地掀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与邢恕四目相对。
叶西杳惊慌失措地瞪着邢恕。
一双血红的瞳孔回敬叶西杳的错愕,邢恕伏下身,紧紧抱住了他。叶西杳双手抵在胸前,还没用力,就听见邢恕哑声讨饶:“别推开我……别推开。”
叶西杳心软得厉害。
可现在不是能够拥抱的时候啊。
邢恕靠近他,无异于把自己置身于恶魔之口,随时可能被叶西杳吃干抹净。
叶西杳不愿伤人。
更不愿伤邢恕。
他还是用力挣扎,憋着气不肯吸入来自邢恕灵魂的香味。
可憋气也没用,那味道往他血液里钻,他扛不住,他受不了。他的一边推拒,一边又想要贴紧。
叶西杳从没像今天这样恨过把自己生下来的那个存在。
为什么要让他活着受罪?
为什么给他一个渴望被爱的灵魂,又给他一副无法被爱的身体。
他在矛盾与绝望中失口大骂:“你滚……你滚开。邢恕你离我远点,我讨厌你……!”
可邢恕却抱得他更紧:“我不滚,我知道你不讨厌我,也不讨厌和我拥抱或接吻……叶西杳,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全部都给你。”
“不……我不要。”叶西杳几乎崩溃地摇头,“我什么都不要,你走开吧,我求你了……”
邢恕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他一定不知道。
他也许只是以为自己病了,在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别哭……宝宝不要哭。”邢恕替他擦去汹涌的泪水,亲了亲他的脸颊,温声哄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哭我就想欺负你,想让你哭得更厉害。但我又怕你生气,怕你恨我,所以我忍着,忍不了也要忍着。但看到你哭,我忍不住。”
叶西杳却哭得更厉害,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感受到邢恕的手解开了自己的扣子,粗糙的掌心游走在叶西杳细腻敏感的皮肤上。他颤得厉害。被掀开的薄被毫无意义地搭在脚踝,叶西杳一挣扎,它便拧作一团。
也许是本能驱使,也许是神罚突然起了作用,也许是邢恕实在太了解他身体哪个地方最脆弱,总之……
在邢恕的安抚之下,叶西杳终于松了力气,放弃挣扎。
或者对他来说,从来没有在邢恕怀里真的挣扎过。
“宝宝,你可以用力推开我。”邢恕低下头,吻着他颤抖的睫毛,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