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想起宗主之前所说的老宗主是靠着殊道仙宗众人分出的精神牵丝才勉强保住魂体,而殊道仙宗目前还活着的灵魂,全部都得益于宗主的护道金丝维系他们烛火般的微弱生命。
宗主却说,他身上的压力,忽然轻了。
陈默的脸色微变,身影也瞬间消失了在紫藤院中,再出现时,他已经站在了妙香居的门前,手中拿着冰神鞭,大口喘着气。
带着人空间跨越,果然还是有点为难。
但陈默没喘两口气,忽然觉得四周太安静了,静得只听得见他的喘息声。
可明明,无论何时,情趣雅致的宗主都会维持着殊道仙宗鸟鸣花香的假象,仿佛他那最多只能再坚持几十年的精神力,经得起这样精细的消耗似的。
陈默停住了喘息,缓缓推开了门。
屋子里站着宗主、壬骨,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那是老宗主非要亲自动手、耗费魂力泡出来的真茶,同时也是屋子里唯一没有静止的东西,只可惜并没有声音。
床榻上,已经没有什么老宗主了。
打磨光滑的石床、铺着雪蚕冰丝的床面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好像从未有人来过这里,老宗主常说:“魂体嘛,整那么多事儿干嘛?死了干干净净的,也省心收拾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天就这样到来了,而老宗主的房间,也真的省心收拾了。
若不是还有一杯热茶……
“宗主——”陈默出声才感觉自己嗓子哑了,他咳了两下,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宗主忽然朝他看过来,眼神很……
惊恐!
他好像很想对他说些什么。
可他才刚刚张开唇,魂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透明,连陈默的耳朵也没能捕捉到他的声音——
不不不……宗主究竟想说什么?
陈默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不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景象、所联想到的可怕事实、所听到的一室寂静……
老宗主去世了,为何宗主也在消散?
“神主……神主您在吗?”
急切的声音忽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陈默没有说话,那声音便接着开口了。
“神主……我们是来向您投奔的伊莫族人……我们正在渡海而来,可灵蝶忽然被一只手掐灭……我们正在沉入海底……但我能看到……那只手实际上只是掠过我们……它在向您而来……神主……请接受我们的……”
那声音说了很多话,但实际上却只用了一瞬,陈默听到了一连串嘈杂交错的声音,好像是无数句子的叠加,但他竟然听清了。
是莎娜,正在和他交谈的是莎娜。
陈默从无数声音中截取到了这段信息,他的口鼻溢出鲜血、眼睛紧紧盯着还在一步步消散的宗主和壬骨,看到他们无可奈何的眼神,他们甚至开始祝福他!
见鬼!这两人是那种自己要死了就会笑着祝福别人的人吗?这分明是两个死了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促狭鬼!这时候竟然玩起了临终释怀那一套!放弃得那么干脆!
明明他都还没有放弃!
“省去废话说重点!”
陈默伸出了精神力触角,将要消散的两人牢牢拽住。
不仅仅是他们,他的精神力扩散到百米、千米、万米、十万米……
大爷的……殊道仙宗怎么那么大!
陈默的眼睛和耳朵也开始流出血来,奇怪的是他这时候反而听到了宗主微弱的声音,他在苦笑:“小默,别试了……我们本就是已死之人……你拽不住我们……”
殊道仙宗,早在千年前就已灭宗,宗主他们还能以灵魂的形式守着这座仙宗遗址,不是因为他的精神力比老宗主还要强大,而是问道殿内,那株消失的葬仙树,已经枯萎了啊……
他们已经是复生过一次的人了……
“人呢?死了吗?”陈默又吼了一声。
“不……神主……是我们的精神力……过不了海……对不起……神主……是我们没用……”
莎娜的身躯已经尽数入海,污染迅速腐蚀着她的身体,伊莫族人本就是纯净之躯,污染的扩散比一般修士快得多,即便他们已经靠近岸边,可精神力,就是无法接触到陈默。
陈默眉心狠狠皱起,眼角的血液越发鲜红,他抬起头,视线已经被血色染尽,看不到天空的颜色,但他能感觉到,殊道仙宗所有尚存的魂魄,都被他用精神力紧紧拽住。
但是宗主说得对,他拽不住太久,那些灵魂,已经消散了太多……
“我来接你们,要做什么迅速!”
陈默冷声说着。
不等莎娜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她忽然感觉到,整个东灵山大陆,都好似震颤了一瞬,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大陆东南角迸发出来。
它穿透了山石、穿过了林木、掠过了三大修真宗门的头顶、连蛮荒沼泽都被凶蛮地践踏而过,一路碾压而来。
最终,它深深浸入了海水之中。
“嘶……”
秦香海的水,污染的不仅是身体,也是灵魂,陈默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无数铁钉钉入一样,不断地凿进骨头,钻心透骨的痛。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但还有源源不断的血色,不断从四肢、七窍中渗出,让他禁不住怀疑,一个人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