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高考估分一样, 人?对自?己水平如何,大致心里?都有数。如徐椿就很清楚,他这回?只?是正常发挥, 以他现有的?学识,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尽力, 落榜亦是意料之中。
诚意伯虽然盼着儿子成材, 但似徐家这般门第,科举并非唯一路子, 荫补或者捐官,多的?是法子可想, 何必汲汲于短暂失利?何况三年后也还有机会?呀。
得家人?宽慰,徐椿心里?舒服许多,现有娇妻在侧,圣贤书对他的?诱惑似乎也没那么大了?, 正好享受闺房之乐。
王氏则不免嘀咕,都是萧兰芝拖累的?, 整日缠着椿哥儿不放,人?家哪还能安心攻读?都说萧家重规矩, 养出来却活脱脱是只?狐媚子, 她这辈子净碰上狐媚子!
相比之下, 徐馨就要春风得意多了?, 虽然文思远不肯同她多说,可从神态里?也能推断出八九不离十,虽然没用上她买的?考卷, 但凭真才?实学也能有不错结果, 她果然跟红拂女一般慧眼识英雄!
就不知中了?第几名,就算没拿解元, 能名列前茅也算扬眉吐气了?。
好容易熬到一个?月后,黄榜贴出来,文思远中了?第二名亚元。徐馨有点小失落,打听得解元乃礼部?尚书他侄儿,堵着的?那口气才?舒缓不少,难怪呢,谁叫人?家关系强,本来她也可以去求徐宁的?,可自?从年初碰了?壁后,徐馨再不敢妄动——反正多半又碰一鼻子灰,徐宁那蹄子,装得一副清高目无?下尘,赚起钱来却毫不手软,真真是个?贪得无?厌的?。
徐椿则不出所料落榜,萧兰芝安慰道:“没事,我爹爹还想你帮他打点那边生意呢,你得空正好。”
女婿视为半子,徐椿好歹年纪轻轻考中秀才?,萧家那几个?连禄米都领不上呢,老丈人?自?然还是挺看重他的?。
徐椿却自?知不是生意场上材料,打算婉言回?绝。
萧兰芝道:“试试有什么要紧,横竖盈亏自?由我家负担。”
架不住人?家盛情相邀,徐椿也只?能无?奈答应,却想着是否能跟妹妹请教请教?他看徐宁做生意怪厉害的?,先前那炸面饼就令他耳目一新。
徐宁也赞成大哥到萧家历练历练,不过劝他先等等,说不定事情有变。
徐椿愣道:“结果不是已经?出来了?么?”
他确实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
徐宁也不好明说,只?叫他回?去静候消息,徐椿无?法,只?得照做,妹妹自?然是不会?骗他的?。
等齐恒回?来,徐宁便问他,“消息果真么?”
齐恒颔首。
徐宁勃然色变,旋即却是一声长叹,这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顺天府乡试共录取一百六十名,徐椿正好卡在一百七十上下,而?这回?的?事情牵连甚广,等那二三十名清出去,徐椿也就能顺利补位了?。
忧的?是,闹出这等事来,齐恒到底也脸上无?光。谁能想到向来清廉的?邬老大人?会?晚节不保,干出这等丑事来,他也倒霉,老来得子,偏偏又患上肺痨,赶上那几天病情急剧恶化,请大夫来治,人?家狮子大开?口,说的?些药都是闻所未闻的?,叫他哪里?买得起,这救命钱又不能赊账!
邬老大人?这才?一时糊涂走了?歪路,但据他说自?己只?卖了?一人?,是个?祖籍余杭的?富商,为何那份考题会?流传甚广,这就不得而?知了?。
徐宁道:“你说会?否……”
这病来得太巧,谁知是天意还是人?为,或许人?家就想恶心齐恒一下呢,到底皇帝钦点他主考,出了?事全都是他责任。
齐恒木然,“我已派人?暗中查证。”
徐宁怕他生气,安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太担心了?。”
齐恒其实没那么在意,比起以前贡院大火,这点子不过毛毛雨而?已,何况,正因为是冲他来的?,他反而?不必着急——父皇英明,自?然看得出谁在背后推手。
他倒怕徐宁为他着急,瞧瞧,嘴角都起了?燎泡了?。
徐宁不好意思地按按嘴唇,其实是贪吃羊肉锅子上的?火,正琢磨着是否该请太医开?点药,却听齐恒道:“对了?,你大姐夫这回?怕是不妙。”
徐宁一怔,“文思远不是第二名亚元么?”
难道他也卷入舞弊案里??可这种水平根本不用偷买什么考题吧,从没听说省状元市状元是靠作弊得来的?。
齐恒道:“这倒不知,不过有人?供出,文夫人?曾向他兜售过一份考卷。”
顺藤摸瓜,想瞒也瞒不住,何况徐馨为了?取信买家,不惜自?曝身份,说她是诚意伯府嫡长女,这么一推论,翰林院自?然怀疑起文思远成绩的?真假来,宁杀错不放过,这个?亚元总得撸了?去。
徐宁无?语,难怪徐馨前阵子眉花眼笑,高兴得跟吃了?人?参果似的?,原是这个?缘故,她到底多缺钱?
鉴于她跟徐馨关系,徐宁更跟吃了?苍蝇似的?,“该不会?怀疑是咱们府里走漏的消息?”
齐恒摇头,他并未直接接触考卷,那些大儒商量好后就将试题封起来了?,他只?负责保管而?已,原件都还好端端放着呢。
徐宁松口气,这般倒是还好,横竖邬老大人?自?己都认了?,很不必他们再来分担火力。
可她就奇了?怪了?,既然急需救命钱,为何不找齐恒帮忙,非想出这种馊主意?
看了?看齐恒生人?勿进的?脸,徐宁默默将话题咽下,算了?无?须多问,问了?伤自?尊。
徐馨正在娘家同母亲炫耀夫婿高中,又假惺惺安慰王氏,大哥考不上也无?须着急,大不了?还能捐官么。等妹夫步步高升,将来也多少会?提携大舅子的?。
王氏虽嫌弃女儿没眼色,可文思远得中亚元,她当丈母娘也与有荣焉,“难为你还真是个?福气好的?,不枉你爹你娘一番栽培。”
徐馨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叫你们成天羡慕三妹妹,她徐馨难道会?一辈子穷困潦倒不成?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往后路还长着呢。
正欲趁热打铁同母亲要点零花钱,静王府派了?个?小太监前来传话,王氏不能不率领众仆妇出去面见。
待听完那道口谕,众人?脸上齐齐露出喜色,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少爷运气也太好了?!
王氏则忙双掌合十念了?几声佛,定是她到灵岩寺求菩萨保佑缘故,老天爷才?高抬贵手帮了?椿哥儿一把,她一定以后勤去烧香!
徐馨撇撇嘴,只?是靠递补勉强得个?低等名次,何必乐得这般?真是眼皮子浅。
她倒好奇哪几个?倒霉蛋出局了?,泼天富贵都留不住?
小太监亦知无?不言,然而?张口念出第一个?名字,徐馨便觉脑袋血往上冲,两耳嗡嗡作响,眼前近乎一片漆黑,亏得王氏搭把手,才?勉强站稳了?。
怎么可能,她听错了??文思远中的?可是亚元,好端端怎么会?当不成了?!
王氏也觉事出意料,可女婿到底隔了?一层,这点子悲伤早就被长子的?喜悦给冲淡了?,因劝慰道:“或许人?家弄错了?也说不定,回?头你再问问仔细……”
徐馨哪还有空搭理,出门雇了?辆车便直奔朱雀街去了?。
回?到文宅,文思远正在收拾东西?,其实并不多,包袱里?头仅几件换洗衣裳,并一摞书而?已。
徐馨愣愣道:“你往哪去?”
文思远并未朝她发火,虽然猜到多半因那份秘卷拖累,自?己才?会?被取消名次。
但,这会?儿他连生气的?心情都没了?,只?平静道:“我到附近问问,可有私塾要请先生。”
三年之后又三年,他总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坐吃山也空,何况,他的?妻子明显是不会?持家的?。
现在他觉着,老天爷兴许同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当初他以为攀上徐家便登上了?通天梯,然而?现实却让他重重跌了?一跤,还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不得不说莫大讽刺。
徐馨呆呆看他离开?,只?觉彻骨寒冷,有那么一会?儿,她几乎想不顾一切跟出去,但最终还是颓然跌坐在椅上。
让彼此都冷静一下吧,她不希望他再讨厌她了?。说实在的?,她现在都有点讨厌自?己。
宫里?,温妃主动退还了?那枚凤印,亦默认交出了?协理六宫之权。虽皇帝尚未发话,可她难道要等人?家上门问罪么?这般还能留得体面。
看徐宁面色消沉,温妃反笑着劝她,“掌了?快半年的?凤印,可把我累死?了?,如今反而?落得自?在。”
协理六宫有什么好,没皇后的?名分还得背皇后的?责任,里?里?外外都要她操心,还得一碗水端平,稍稍偏颇点儿,便心生怨妒,她真佩服陈贵妃胡贵妃是如何坚持这么多年的?,也罢,如今还叫她们操心去,自?己可不管了?。
温妃淡然道:“让恒儿也想开?点儿,谁还没点磕磕绊绊的?,过后也就淡忘了?。”
当年她被景德帝指着鼻子唾骂,羞辱可比这回?严重多了?,但凡心气弱点,就该一索子吊死?。恒儿好歹只?是失察,并未犯错,是遭别人?算计——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皇帝比她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