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他也知道,妾身此?次进宫,亦是他开口的。”
双方?都没有把?话挑明,但是姜二夫人明明白白地告知太后:姜二郎君也想要把?书姐儿送进宫作宫妃。表哥表妹成一对,有太后照拂,往后就不?用担心了。
太后嗤笑,她的这位二哥在京都作官几年,心早就野了,更不?用说有了她这层关系,恨不?得当国丈。可惜啊,能?被陛下称一句国丈的,只有皇后的父亲,谢大人。
“大哥在外地为官,二哥在京中为官,只是困在一个?地方?久了,便看不?清外头的天,瞧不?见未来的路。”太后语气缓慢,貌似是闲聊,却又不?是,她说,“人呐,有一颗想要上进的心自然是好的,只是最怕被利益蒙蔽了心眼,迷乱了心智,以至于作出错误的选择。姜二夫人,你可懂哀家的话?”
言至于此?,太后是在明晃晃的警告。
给了一棒子,又给一个?甜枣,太后又说道:“自然了,若是能?及时回头止损,且还有的救,官场,后宫,看似没有联系,实则每一根筋络都实打实的连着。一步错,步步错。罢了,不?说这些了,哀家也有许久不?曾见过书姐儿了,书姐儿来,走上前来哀家仔细瞧瞧。”
留着姜二夫人自己?消化这些话,太后拉着书姐儿的手好一阵儿亲昵,父母是父母,孩子是孩子,她不?会恨屋及屋,书姐儿是无辜的。
“好孩子,告诉姑姑,你如今在学些甚麽?”
“回姑姑的话,我如今在学管家、打马球、投壶、插花……”书姐儿文气十足,回答太后问题时也是不?紧不?慢的,完全不?似母亲姜二夫人那般势利。
太后满意地点?头,没有被父母影响到就好,好好的一个?小娘子,何必变得只爱荣华富贵?姜家已经足够富贵了,有了她这个?太后以及有血缘关系的皇帝之?后,姜二郎君便愈发不?得体?,仗着这层血脉抖起来。
从?前,他们还不?是这样子的。
只不?过一步从?三流世家登到一流,底下人的恭维让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蜜糖也可能?是砒霜,吃进去多少,就要成倍成倍吐出来。她最怕姜家被皇帝清算,帝王心术,不?是她可以揣测的。
她不?是当初的姜扶摇,皇帝也不?是当初那个?琮哥儿了。她不?能?猜测皇帝会放过飘起来的姜家,她只会想,皇帝究竟能?忍耐多久。还好,还能?挽救。
外戚啊……
外戚!
“你这样的好孩子,合该选一个?如意郎君,嫁过去当正?头大娘子,喜欢作甚就作甚,要是受委屈了,只管递牌子进宫,哀家替你做主。只你要明白,如果?你敢仗着家里关系就威风起来,去欺压夫家那边的人,哀家也不?会轻饶了你。”太后说,很多时候发迹了,就离衰亡不?远了。她不?愿让书姐儿变成贤妃那样的人,虽然有才貌,规矩也好,只是终究家里纵容惯了的,竟生的心大了。
皇帝只怕容不?得高家嚣张太久。
“太后娘娘……”姜二夫人不?甘心,这唾手可得的荣宠谁不?想要?若是书姐儿能?作后妃,凭着她是太后的侄女儿,少不?得有个?妃位,有幸生下一个?皇子,一辈子的荣耀可就跑不?了了。
利益面前,再?清醒的头脑都会迷蒙。
“姜二夫人,哀家的话你是哪里不?懂麽?”太后淡漠地抬起眼皮子,隐隐已经有不?耐烦了,她冷冷淡淡地说道:“姜家站得足够高了,非要把?自己?扯进后宫斗争中才肯罢休是不?是?贪多嚼不?烂。”
书姐儿低头,眼睛红了,到底年纪轻,面皮薄,经不?起这般言语。进宫前母亲就与她说了打算,她也说不?好愿不?愿意,只听从?安排即可。
如今姑姑阻拦了,她反倒从?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把?手搭在太后手上轻轻地拍着,安慰道:“姑姑,您别?生气。”
竹清在心里赞了她一句,看来太后大部分的火气已经消了,母亲不?懂事,所?幸女儿不?是那般性子。
“哀家生哪个?的气,你小孩子,倒不?必担心这个?,皱眉长了,肌肤可就皱巴巴的了,长不?回去。”太后对书姐儿多待见了几分,便乐意与她亲近,她伸手在书姐儿眉毛上摸了摸,同样力道不?重,说道:“哀家喜欢你,你以后多进宫来,陪着哀家说说话。”
太后琢磨着,既然书姐儿是个?知趣儿的,哪怕她将来地夫婿无甚高官位,也可以教皇帝给她封一个诰命夫人。
姜二夫人与书姐儿是一个?时辰之?后走的,太后赏赐了好些东西,吃穿皆有。待她们离开了承乾宫,太后这才与竹清说道:“心大了,总想着把?家族推的更高,殊不?知烈火烹油,越高越容易跌下来,且跌得时候头破血流。”
登高跌重。
竹清不?好接这些话,如今太后插手朝政,心性与眼界都有所?改变,她说话也得斟酌几番才敢说出口,不?然一时间犯了她的忌讳,短时间内看不?出甚麽,但是久了,在太后心目中的打分框框下降,可能?就会影响到身家性命。
“太后娘娘,您又忘了方才姜六娘子劝您的话了,六娘子与太后亲近,太后若是不?如她的愿,心平气和的,可就让她难过了。”竹清抬手吩咐宫女们进来收拾茶盏碟子,宫女们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手里动?作不?断,很快就出去。
“你个?贫嘴拙舌的,难不?成还去她面前把?这番话告诉她?她哪儿就知道哀家的难处了。”太后是发自内心地感慨,自从?垂帘听政开始,她方?知宫里宫外有多少事情,又知道平衡关系是一件极其难的事。
她太难了,有时候想与人倾诉,又想到了自己身居高位,如何能?展现自己的弱点?就像皇帝,再?为难再?伤心,也只是待在勤政殿里,一个?人,一个?人静坐。
等竹叶簌簌落了一地,他便变了,又变成了那个?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的年少帝王。
皇帝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弱点?不?能?露出来。
知道太后灭了火气,竹清就作怪,怪声怪气地说道:“太后娘娘,您用点?心。”是学舌鹦鹉,承乾宫廊下经常挂着的一只凤头鹦哥,如今起风,便挪进侧殿养着。
太后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竹清,向?来都是鹦鹉学舌,你倒好,反过来学鹦鹉了,这要说出去,谁敢信?”
“不?过是逗太后一笑罢了,太后这话可就让奴婢伤心了,那凤头鹦鹉这麽说太后还赏它糕点?吃,怎的奴婢这样说,太后却不?赏奴婢瓜果??”竹清撅嘴,整个?人意外地有了一丝孩子气。
倒让太后想到了书姐儿,笑够之?后便说道:“罢了罢了,哀家说不?过你,小厨房新进了一些甜瓜,现在甜瓜不?易得,你去拿几个?吃。”
甜瓜就是哈密瓜,这会子的确已经过了哈密瓜的季节,况且就古代这个?生产条件,哪怕有也不?好吃——除了供给给皇室的。
竹清应了,又听见太后说道:“你如今既然是尚宫了,实打实的正?一品,往后便不?用自称奴婢了,像甚麽话。就叫微臣,臣,这才像样。”
脑瓜子极速飞转,几乎下意识的,竹清就说道:“太后的话在理,只是奴婢跟着娘娘十几年,早已习惯了这般称呼。娘娘让奴婢改,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还请娘娘恕罪。”
如何改呢?不?改,时时念着,还能?在太后面前得一份旧情,若真的在承乾宫里也称自己?为臣子,那就只能?是臣子,这可太可怕了。没了从?前的感情,她这个?尚宫能?作多久?到时候,不?仅没了官位,连与太后的情分也没了。
她可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罢了,随你去了。”太后心里更添几分满意,觉得竹清不?像外头的臣子们那样容易恃宠而骄。
短短一刻钟之?内,竹清就与太后有了几次交锋,她拿捏着分寸,从?承乾宫里出来的时候,后背都凉津津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领着两份月例,一份是承乾宫的掌事姑姑,一份是正?一品尚宫。尚宫局其实不?忙,作为尚宫局的最大官员,她大可以把?事情都推给底下人去做,就像记录皇帝宠幸后妃,又比如给贤妃德妃送物?件,她随口吩咐,大把?人替她做事。
为何她依旧在尚宫局忙碌?因为她不?得不?避让。
自从?太后参与到朝政里,她就知道会有这麽一天,她会变得多疑多思,甚至与儿子,如今的帝王出现猜疑与不?信任,在这种情况下,她如果?继续跟着太后,经常出入早朝与勤政殿,说不?定会成为炮灰。如果?真的有反目那一日,皇帝与太后不?会真的对对方?下死手,但是她这个?“知情人”,就可能?……
方?才太后话里话外试探了她好几次,表明她疑神疑鬼,或者是朝政给了她压力,或者是皇帝让她焦虑。这些都有可能?,竹清难以分辨,但她不?执着想清楚,而是想办法夹缝生存。
如今在尚宫局就很好,她巴不?得尚宫局忙呢,能?让她有借口躲避。
不?过看样子,太后还是有理智的。按照竹清的设想,在五年后,太后按照先帝口谕还政于皇帝,彻底退到后宫里来,到那个?时候,也是她卸任尚宫的时候。
尚宫局归皇后管理,她不?可能?作太久尚宫,哪怕她愿意,太后愿意,但是皇后不?愿意。
激流勇进,适时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