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阳一句话, 引得无数人的视线瞬间落在了凤清韵和龙隐身上。
原本就惹人注目的一小块地方,瞬间因此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然而慕寒阳说完此话后却轻轻一挥手,端的是一副好似不知道自己刚刚放出了什么重磅消息的惺惺作态模样:“本尊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诸位还请继续,不必拘礼。”
随着他话音落下, 一众舞者莲步轻移,登上了演武场。
乐声渐起后却见舞步翩跹,仙乐袅袅, 可大部分人已经无心观赏了。
原本那些暗流涌动的恶意, 此刻全部被摆在了明面上。
不过不少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也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
——原来慕寒阳之所以能容忍魔尊登堂入室,皆是因为他想引君入瓮。
方才他的那几句言论比起悬赏,更像是傲慢中下达的死亡通牒。
魔尊有天道之下第一人之称,眼下又有麟霜剑尊在侧, 全场渡劫期修士加一起可能都不足以留下他两人的性命, 更不用说其他修为更低的修士了,悬赏之言基本相当于空谈。
可天道之下第一人又如何呢?他面对的是可是天道化身。
这便是慕寒阳摆在明面上的意思——我知道在场无人能杀你,但我能。
他抛出这句话时的得意溢于言表, 似是想看龙隐因此落荒而逃,凤清韵为了龙隐的性命哭着求他放过。
可两人闻言都没有动。
尤其是龙隐, 他明知如此, 却一点紧张的意思也没有, 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继续坐在那里, 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还亲自给凤清韵剥了颗荔枝, 抬手递到了对方嘴边。
凤清韵的脸色倒是比龙隐难看多了, 他蹙眉看向龙隐,似是不想吃, 只是那人不知道哄了什么,最终他还是张开嘴,不情不愿地咬下了那颗荔枝。
慕寒阳远隔千里依旧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那就像是两头强大的狼王,在争夺伴侣,兵不血刃间却让外人看了都难免心惊。
可不少人在心惊胆战之余,却又忍不住忖度道,按理来说既是同台竞技,两人多少也该算是个势均力敌,但看到这一幕后,不少人心底的那杆秤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倾斜——慕寒阳确实是天道,可凤清韵明知如此,却依旧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到底是谁赢了,那不是昭然若揭的吗?
古往今来,有关情之一字的异闻便是茶余饭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然而正当无数人还在看热闹时,台下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修士,却缓缓做起了一些小动作,似乎是在准备什么。
黄泉女将一切尽收眼底,紧跟着却垂下眸子,半点没有动作的意思。
狐主拿出扇子轻轻一扇,只是看着那优美的歌舞笑,也不说话。
此刻明面上的焦点似乎是歌舞,可实际上的焦点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不少人或用余光,或光明正大地打量着那处,月锦书见状抱着不明所以的鲛人蛋冷笑道:“姓慕的好大的口气,我倒还就真不信了,就他这种水平还能是此世界的天道?!”
“天道化身若当真如此,”姽乔一边摆在桌子上逗弄蛋蛋的笔墨纸砚,一边头也不抬道,“那也就难怪此方世界万年无一人飞升了。”
眼见着魔尊手下的嘲讽之言层出不穷,可魔尊本人作为真正的焦点,却一言也未发。
他甚至连演武台上美轮美奂的舞乐也不赏,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凤清韵。
凤清韵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几不可见的颤抖:“不看舞蹈,看我干什么?”
“看凤宫主好看。”龙隐一笑道,“本座得多看几眼,日后才方便将这段记忆拿出来睹物思人啊。”
凤清韵闻言蓦然闭了闭眼。
——天道归于天地之后,意识和记忆都是一点点消弭殆尽的,也就是说,龙隐要眼睁睁感受着“自己”这个概念在天地之间逐渐消散。
他说那并不痛苦,还说在他并未彻底消失之前,他的状态就和凤清韵前世身死之后却未重生时的状态一样,可以跟在凤清韵身边,不断地注视着他。
说到这里时,龙隐还笑着亲了凤清韵一口:“凤宫主若是来年早点开花,本座说不定还能看到呢。”
可任由龙隐把话说得多么轻松,凤清韵却总觉得,这种消弭的过程与凌迟无异。
龙隐当时还一边畅想未来一边同凤清韵解释道,待到他想起自己时,记忆消弭到哪里,他便会带着剩下的记忆而重现于天地。
可若是记忆消弭的速度实在太快,凤清韵想起他来时已经什么都不剩了,那他就只能像一张白纸一样再站在凤清韵面前了。
“……那到时候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凤清韵当时靠在他的肩头嗡声道,“也挺好。”
可真到了这一刻,凤清韵却什么玩笑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面色发白地坐在那里。
龙隐见哄什么都不管用,恨不得急得团团转之际,他余光瞟到演武台上即将结束的舞步后,突然灵光一闪道:“——凤宫主会舞剑吗?”
凤清韵闻言果然回神看向他,抿了抿唇道:“……会。”
“那等下一次……”龙隐笑着低下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轻声道,“宫主舞给本座好不好?”
凤清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半晌后宛如梦呓一般道:“……好。”
随着这一个字落下,演武台上的曲子也伴随着收尾的婀娜舞步落下了帷幕。
一曲终了,也该到人散的时候了。
全场悄然无声间,凤清韵闭眼靠在龙隐怀中留恋了三秒,随即蓦然睁眼,毅然决然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众人见状先是一惊,可紧跟着意识到了什么后,又从心底升起了几分理所当然——慕寒阳几月之间基本上没出过仙宫,所谓的四象之心已齐,肯定是有人替他找齐的。
至于是谁替他找齐的,当原本决裂的凤清韵居然又回到仙宫时,答案基本上便是板上钉钉的了。
因此,当白若琳也跟着站起来时,大家的神色便完全没有多少惊讶了。
不过时至今日,白若琳依旧认为当真要合于天道的人是慕寒阳,只不过在她心中,慕寒阳不是什么天道化身,而是被选中献祭的倒霉蛋。
可哪怕如此,她也并不愿意让这人早掌天道权柄,故而将朱雀之心攥在手里一直攥到了现在。
不过时至今日,眼见四象之心聚齐,天下人飞升的命运俱悬在头顶,她只得冷着脸将个人私情放下,而后当着无数人的面,从储物戒中拿出了朱雀之心。
那颗心脏一经拿出,称得上光耀四方,绚烂夺目得不可思议。
它就像是一团凝结成实质的火,要将天地之间的阴霾尽数燃尽一般熠熠生辉。
众人见此奇景,当即心下一凛,纷纷起身仰头观望着这一切。
朱雀之心的光芒万丈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自然也就没人看到,凤清韵取下了一枚储物戒留在了龙隐手中。
当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凤清韵的身上时,却见他拾级而上,走到慕寒阳面前后站定,朱雀之心刚好缓缓落在两人面前。
凤清韵看了一眼慕寒阳身旁的连子卿,随即拿出了剩下的玄武、白虎、青龙之心。
三种异相同时升起,掩藏在人群之中的仙人见状心下一凛,均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随即同时确认道——那确实是四象之心,不会有错了。
先前的一切怀疑终于在此刻被彻底打消,于是他们同时做好了准备,只等着慕寒阳合于天道的那一刻,便直接动手。
实际上那颗朱雀之心当然是真的,而剩下三颗,却是龙隐以天道之气遮盖过的赝品。
隔得远的仙人当然看不出问题来,然而靠得最近的连子卿就不好说了。
他状似崇拜地看着慕寒阳,眼神却不住地往四象之心上瞟,心下似乎有所疑虑。
凤清韵一眼便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当即冷声道:“还请这位连道友先下去等候。”
连子卿闻言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他。
“师尊有言,”凤清韵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天道归位乃是天下之大事,不可有外人在场。”
连子卿小心翼翼地嗫嚅道:“凤宫主……”
台下众人见状则有些讶异——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凤清韵当真因为慕寒阳的天道身份而回心转意了?此刻实际上是在跟对方争风吃醋?
如果是旁观者只是怀疑,那慕寒阳对此就是深信不疑了。
在场唯一察觉到不对的反而是连子卿,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正当他在原地犹豫之际,慕寒阳却根本没多想,凤清韵那句“外人”实在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当即得意无比地跟连子卿道:“子卿,你先下去,不必担心我。”
连子卿闻言略显愕然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能蠢成这个样子。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看着他若是不下去,凤清韵便不愿意交出四象之心。连子卿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之后,扭头深深地看了凤清韵一眼,而后咬了咬下唇转身下了高台。
连子卿一下去,白若琳又在远处不愿过来,此刻目之所及的地方,一下子只剩下了凤清韵和慕寒阳两人。
这种天地间仅余他们两人的感觉极大地取悦到了慕寒阳,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就那么坐着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人,似是在享受对方的服侍。
凤清韵却垂下眸子,根本不愿跟他对视,随即抬手一挥,四颗四象之心便被他放在了慕寒阳面前的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