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巍峨的大楼遮掉仅剩日光,流线型屋脊隐没在暗灰天穹。
楼下后花园,陈窈仰头望着顶层那扇窗户,手举俩矿泉水瓶当哑铃,动作费力得简直像托着天马流星锤。
秦倩回忆江归一拿矿泉水瓶的画面。
对比之下大概是75ml口服液和1l超大瓶的区别。就算陈窈基因突变,在江归一手里过招那也是妄想。
秦倩注视着面前小小一只,忍不住无声地笑,眼睛熠熠生光。
五分钟后,两瓶矿泉水完成使命回归石台桌面,陈窈默默盯了半响,拿起其中一瓶拧盖子,价格昂贵的矿泉水瓶质量比两元的好,半天打不开。
秦倩好心、轻松地拧开其中一瓶递过来。
陈窈不想喝了,面无表情地捏着酸疼的大臂,“江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忙完?”
“没有。”
她被江之贤冷处理了,奢靡用度不变却再没单独相处过。仅仅因为江归一那句话,局面出现崩盘趋势。陈窈心中郁结,拿起水瓶猛灌,因为太急,呛得直咳嗽。
鉴于陈窈短短一个月小病三次,走路摔跤两次,吃鱼被卡一次……秦倩连忙抬手想帮她顺气,结果遭到严厉拒绝。
陈窈幽幽地说:“你的表情像我马上要吐血身亡了。”
秦倩:“......”
“我想独自呆着,你先上去吧。”
秦倩欲言又止,她看着陈窈苍白尖俏的脸,少顷,轻声说:“降温了,您先避着风,我去楼上取外套。”
复仇之路注定没有朋友。陈窈没功夫猜测秦倩的心思,朝花园死角走。
她的身影隐进浓绿灌木后,医院顶层落地窗的窗帘缓缓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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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响三声接通,陈窈直言,“小夜莺和郦沛白有关系。”
甄先生语气疲乏,“小夜莺?”
“对,那天江归一当江之贤的面叫这称呼,我看出来他很想说滚。”
“我告诉过你,不要与江归一有任何牵扯。”
“我也不想。”陈窈踢开崎岖小路的石头,“但现在已经这样了总得应对吧,说来说去,难道他比江之贤更难搞定?”
沉默须臾,甄先生说:“小姑娘,要记住,有人遵守的规则才叫规则。”
“经过接触你应该有所感悟,江归一往往信口开河,不理会秩序均衡,行为分裂,甚至以超出常规和想象的事件作为兴奋剂来刺激自己的感官。”
“没有规则,不按常理出棋的人,且不论能否利用,与他对弈会让你付出血的代价。”
“他找麻烦,可能是你无意间让他心里不痛快了,或者,你的反应从某种意义上能让他兴奋。”
“......”想起江归一的恶语相向,陈窈无语又不解,“我有什么值得让他兴奋?”
“瞒天过海把自己瞒过去了?”甄先生笑了下,“你应该最懂啊,你的外表和磁场天生吸引……”
他停顿,似乎在寻找恰当的措辞。
“变态。”
陈窈:“…………”
“相信我,你不会出局。”甄先生语气笃定,“这样,今晚八点,你到医院负一楼停车场的……”音筒嘈杂与飞机轰隆响声模糊了咬字,“b区。”
“有人会与你接应。”
“盟友?”
“对。”
“陈窈。”他真挚地说:“我有急事要出远门,这段时间如果发生意外,暂且按兵不动,一切等我回来解决。”
倏地狂风大作,吹乱头发,陈窈仰望天空,最后一点红晕已然褪下,暴风雨即将来临。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不信任把她当棋子的甄先生。
他有他的局,她有她的棋盘。
游戏规则与均衡,皆有执棋人定。
谁最恨江归一?
必定是与郦沛白有宿敌之称的仇舒悦。
谁有充足理由和实力与江归一分庭抗礼?
答案多么简单,仇舒悦的儿子江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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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点五十八分,支开秦倩和保镖,陈窈谨慎绕行,先到医院大门、挂号区,再从住院部的电梯前往负一楼停车场。途径d区时撞见辆刚从坡道下来的黑色轿车,她低头加快脚步进入b区。
没想到来者竟是江颂竹。
“陈小姐,好巧。”
他今天戴了副无边框眼镜,谦谦君子的模样,镜片后的眼睛和病房见过的重叠。陈窈下意识问:“您怎么来了?”
江颂竹稍顿,旁边管良上前一步,他挥手示意退下,语气温和地回:“来探望父亲。”
不放心特意带她见江之贤?他人在场,陈窈佯装说:“那确实好巧,我也正想看望您父亲。”
江颂竹蹙了下眉,“那一起吧。”
防止发生乌龙事件,陈窈到电梯口再次试探,“江先生,说来玄乎,加上今天我们仅仅见过三次面,可每次看到您,我总觉得熟悉。”
清脆叮地一声,江颂竹迈进电梯。
“陈窈。”嗓音发皱,因为在舌尖逗留过数次。对视那刻,他忘记她的目标是父亲,“加上今天,我们见过五次了。”
算上看守所和病房,确实是五次。陈窈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记起来了,是五次。”
江颂竹正想说什么,视线凝向正前方一辆迈凯轮,他再次按下关门键。
金属门快速关闭的同时,角落那辆车的底盘起伏,湿雾覆盖的单面镀膜玻璃,模糊掌印留出了视野。
由里往外窥探的眼睛从略有所思转变成饶有兴味。
“快、快点。”
江梵低头啃咬小护士发红的耳朵,“小骚*,好好表现,等父亲出院来江家当职,我带你去后山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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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连街夜生活拉开帷幕,尽头钴蓝闪烁揽客的霓虹,路边停了四辆路虎和一辆漆黑劳斯莱斯。
烟蒂被车窗灌进的风吹得明明灭灭,男人睫低垂,眼神深不可测。
“二爷,罗萨先生和红灯进去了。”
烟松咬在唇,他快速穿戴皮质手套。
前座闻确听到哒哒两声金属脆响,按开寻呼机。
“九九八一。”
街道熙攘人群钻出数位身着便服的男女老少,率先前往流连街上最大的夜总会,潮汐。
寻呼机电流滋滋,“一八九九,就位。”
红灯毒虫这俩货不止令人倒胃口还没底线。到他们的地盘,必须做万全准备。闻确下车环视一圈,对后车的弟弟比完手势,拉开后座的门。
锃亮皮靴踩地,男人不紧不慢探出头,长发高束脑后,剪裁得体的长西装把身形拉得愈发高大挺拔。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潮汐大门。长发和腰间的刀就是标识,领班表情发懵。
众所周知艳鬼那疯子只对赛马、拳击、击剑的暴力活动感兴趣,极少来声色犬马之地。
领班怕江归一砸场子,边向后面小跟班疯狂使眼色,边殷勤道:“江二爷,您里边儿请。”
夜总会氛围热烈,空气味道混杂,到处是嬉笑拥吻的男女,生意人、招待、秘书、更多的是一些未出道的歌手和三流明星。
她们像饿虎般盯着从门口进来的年轻男人,憧憬和他度过惊险又刺激的夜晚,但碍于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和凶神恶煞的保镖,不得不止步。
可总有胆大的,身着低胸衣的卷发女转着舞步靠近。向江归一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手段层出不穷。闻确伸手臂准备揽进自己怀里,闻彻挡哥哥前面像头被惹怒的雄狮,眼神凶狠:“滚开!”
江归一懒得搭理,面无表情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二楼。
玻璃包厢里不是赵妄铭,是他好兄弟,十四系的吴汜。此时他怀里趴了两位性感女郎。
侍应脱掉江归一的外套并呈上托盘,江归一手背朝外挥了挥,净透的钻石袖扣折射弧光,“十四叔,好巧。”
圈里都说江二爷对江家没兴趣,谁真信那就是蠢货。
吴汜不觉得巧,盯着江归一足足半分钟之久,推开怀里的女人,呷了口酒,“稀客啊。”
江归一没接茬,拎着自带的酒壶往沙发一靠,双腿顺势翘到茶几,视线抛向舞台。
舞女边扭动边把衣服摇落,天女散花般只留三点式,然后跪在吴汜面前,他抚摸女人的头发,斜眼睨着无动于衷的男人,“不要?”
“丑。”言简意赅。
江归一的脸是最有力的论据,吴汜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粗喘着,“你应该找红灯。”
“约了几次他都和一外国佬谈事。”江归一眼睛低垂,密长的睫毛底下漏出线暗金的光,“怎么,十四叔不知道?”
这些年一家家夜总会酒吧落入赵妄铭之手,成了他的一座座金矿。他不仅在正常消费中赚钱,还用各种手段、与其他派系勾结,欺骗一切可能受骗的蠢货和可怜虫。
尤其与吴汜相交密切。
男人哈哈大笑,抚着眉骨刀疤说:“这是他的场子,我现在只是他的顾客,需要知道什么?”
江归一的丹凤眼如光如炬,漂亮至极,“那外国佬是印第安混血,斯凯林的二把手,他在安第斯山麓有片5000公顷的古柯树林,哥伦比亚最大规模的加工厂是他哥哥开的,玻利维亚和秘鲁原料基地大鳄的女儿是他夫人。”
蛋糕拢共那么大,多一人分食,他就少一块。吴汜的手不自觉用力往下压,舞女呛得翻白眼。
苍蝇窝就是让人反胃。
江归一调整姿势背对他们,又觉发猩的气味刺鼻,从酒杯捻了片薄荷叶放鼻端轻嗅着。
“量那么大十三叔手头应该没那么多可流动资金,不过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吞并其他系来填荷包。”他的音量低到几乎听不见,自言自语般,“娱乐业和哪支系最契合,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