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窈的棋正下了一半,前方传来巨大的撞击声,野生动物般敏锐的嗅觉让她立刻收手机,拉座椅的安全带。
但为时已晚,轮胎和地面摩擦,尖锐响声刺破灰尘,车直直撞向隧道口的岩石墙。
轰——
伴随慌张的尖叫,黑暗席卷了她,五感瞬间消失。
……
隧道内外浓烟笼罩,灯全灭,微弱火光闪烁。
“电路系统故障,对讲机用不了,方向盘也卡死了。”
闻彻拉开储物箱,手伸进去掏家伙,“我操了!老子倒要下车看看,哪个狗日的敢在江家祭祖日闹事!”
“急什么!”闻确右手按住副驾驶的弟弟,左手摸到座位底下,熟练组装后回头。
后座的男人抽出西装口袋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刀刃,寒光倒映在他高耸的鼻峰,起承转合分明。
“二爷,现在怎么办?”
小号铿锵明亮的旋律奏响,是广为人知的《义勇军进行曲》。
闻确闻彻深感无奈,自从江之贤和日本商会签订跨境合作,江归一的手机铃声就换成了国歌,嘲讽值拉满。
刚接起电话就断了,江归一镇定地切到微信,家族群都在问情况,推人当出头鸟,有几位没动静,不知遇害了还是另有企图。
三秒后,信号屏蔽。
有备而来。
“先等。”
那双金瞳再无半分轻佻纨绔,而是让人畏惧的阴刻狠决,以及勃勃野心。他凝视前方,不容置疑地安排,“等两辆车开门,你们第三,闻确看看老东西的情况,闻彻去后面戏台班的巴士把青衣抓来。”
闻确:“青衣和这件事有关系?”
江归一:“她和黄天源图谋不轨。”
闻彻:“......什么?”
“这次意外若是他们幕后之人操控,便是奔老东西来的。”
目的不谋而合,江归一觉得有意思,笑了笑。
“会不会是三姨太那边的人?”
“要我说肯定是大少爷和大夫人,两年前他们陷害二爷入狱,不就想谋权篡位!不对,说不定是外七系那帮杂种!”
“不重要。”江归一眼里闪烁寒光,“无论是谁,准备得如此周全,我若不握住这把杀人的刀,岂不辜负了他们的煞费苦
心。”
.
闻彻扛着陈窈塞进后座,江归一眯了下眼,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跟搬麻袋似地把人搞回来了。
等车里弥漫香粉味,他后知后觉,这是第一次自己的车里出现除雄性以外的生物。
她蜷缩在右手边的座椅,身上穿着宽大的戏袍,银色发饰精致,嫩肉色的油彩打到脖子,颊边如初绽桃花。
惟有额头蹭掉一块粉,青紫渗血的皮肤异常突兀。
受伤了?不是她和黄天源?弃子?
血从陈窈的额骨往下流,江归一视若无睹,视线从她的脸、耳朵、颈子、再到淡青色的对襟长帔。
两条长长的青白色绾结成的带子,飘垂在胸前,那里秀着团锦簇的花。
他伸手捻住和早上一模一样的穗子,莫名其妙松开,凑近压紧的戏袍,伸开五指比划,他的手掌薄长,几乎比她腰的维度还长。
江归一直接掐住了那截细瘦的腰。
是的,直接掐住。
没有理由。
他就想那么做。
没有羞愧之色。
反社会人格产生不了类似的私人情感。
江之贤从小强迫江归一背诵抄写各种法典,尤其刑法。为他日后取得法学金融双硕士学位奠定了基础。
总而言之,指望道德约束江归一不可能,他只对折磨、剥夺、毁灭这种事感兴趣。
掐住陈窈腰的手又收紧了些。
乍一看,青色的长帔与飘带如水般从男人手背狰狞的凶兽口里往外漫。
也许能掐断。
江归一想。
她不舒服地蹙眉,无意识哼哼,血蜿蜒至眼角。
闻彻满脸八卦地回头,江归一不避讳,没松开陈窈,也没任何旖旎想法。
男女之事江家一向开放,无论男女只要第一次梦遗或初潮,江家长辈便遣人去问是否需要,若得到肯定答复,第二天后辈描述的理想型就会送到指定位置。
江家的孩子生来凌驾常人之上,无需顾忌,无论国界肤色年龄,燕瘦环肥,甚至性别。
家业如此庞大,培养的是利益至上的商人,杀伐果断、肩负兴盛家族使命的继承人,而不是沉湎情爱的废物。
几乎没人拒绝,毕竟钱和权能买到世界上大部分东西,包括谎言包裹的真心。
而江归一是例外,他不好女色不好男色,准确来说,性.欲淡薄几乎为零。
叩叩叩。
闻确敲玻璃,昏暗里依稀能见神色慌张。
江归一卸掉力道,粗暴地扯下陈窈的穗子,打开车窗扔出去。
“怎么?”
“前面车上的人都不见了!”
“全死了才好。”
“......”
闻确正想说什么,后脑勺猝不及防遭受重棍,他闷哼声,先看了眼江归一,接着担忧地注视着弟弟,手抓窗框,身体无力地滑下去。
“哥!”闻彻大喊,推开车门迎头一棒,“我操了……”
江归一握住刀柄,神色自若地抬眼。
车窗被数个黑乎乎的枪口抵住,持枪的劫匪全部带了面罩。
粗略估计完数量,他眼角微微抽搐,沉吟须臾,随即放下刀举起双手,笑着说:“我投降。”
劫匪们被美貌震慑了几秒,放弃强硬手段,掏了瓶铁罐。
江归一知道是麻醉剂,顺从吸入,借身体前倾的姿势做掩体,不动声色摸出西装内衬的金属护指,用力捏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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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逐渐回笼,额头流下的血液让眼皮黏滞,陈窈费力掀开,瞳孔无法聚焦,鼻腔充斥泥土、铁锈、草木等,还有空灵的焚香味。
幼时和看守所有过相似状况,她根据经验,用力闭眼,再睁开。
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眼前是片废弃的施工建筑,墙柱裸露钢筋,到处是水泥碎块和油桶。
再往远望,便是南楚北边cbd最高的楼。
如此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有这样巨大的烂尾工程。
陈窈再次闭眼,腕部绑了铐扎带,挣脱无果,她皱眉,手指蜷缩,指甲扣进了泥。
今天的计划,祭祖刷脸,晚上在戏院与江之贤偶遇。隧道事故不是甄先生的原本安排,亦或他改变了没有通知她。
“醒了?”男人的嗓音干涩嘶哑。
陈窈懒得回应,她的痛觉传达神经迟钝,额头的伤口不太疼,但处境陷入被动心情糟糕透了,至于为什么江归一在此处,她没兴趣。
“陈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换句话,你想自救,只能寄希望于我。”
陈窈霎了霎眼,侧头望去,江归一坐靠油桶前支着条腿,骆马绒西装略微折痕。
他看着她,眼梢从下至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高束的发散落几缕发丝,浑然天成的风情与贵气。
凭什么他坐着她趴地上?绑架还见碟下菜?总不能是颜控吧?
不过为何把他们绑在一起?谋财?害命?复仇?跟她这外人有半毛钱关系?
劫匪的行为动机简直扑朔迷离。
陈窈用髋骨蹭地,穗子不见了。肯定是江归一干的好事。看了眼他掌缘的血迹,她楚楚可怜地问:“二爷,我们这是被绑架了吗?戏台班的人,我师父……他们怎么样了,您知道吗?”
似乎她的话多有趣似的,江归一笑了,“全死了,一个不留。”
全死了?!
陈窈表情微滞。
“听见枪声了?”
她摇头。
“等等就能听见了,他们正在楼下按顺序撕票。”江归一笑出声,如果忽略现在的情形,那张突破次元的脸简直和最完美的建模别无二致,他安慰道:“别急,马上就轮到我和你,没关系,挨枪子不是分尸,不疼。”
“......”沉默少顷,陈窈问:“我该怎么做?”
“能站走过来,不能,”江归一歪头,语气充满期待,“那你就爬过来吧。”
陈窈当即用肘撑地,咬牙支起身体。
江归一懒腔慢调地说:“还不如爬。”
要她像条虫蠕动不如去死。陈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站起来,眼前发黑,原地等了数秒,慢慢靠向他。她身体素质差,体力严重透支,站他面前已气喘吁吁。
南楚以搏击格斗闻名,更何况江家,人人追求强健体魄,江之贤这代,女人同样得学防身术,就连榆宁后厨的阿姨都有几两腱子肉和一招半式的格斗技巧,杀起猪那是手起刀落绝不含糊。
这废物磕到头昏了就算了,几步路累成这样,脸和身上也脏兮兮,像在泥坑里滚了几遭的狗。
江归一很嫌弃,但麻醉剂停留体内,保持清醒已是最大限度。他习惯俯视人,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说:“蹲下。”
陈窈照做,男人身形修长,她蹲下竟比他半坐还要矮一大截,并且他体格精悍异于常人,在他面前她像只猫科动物。
巨大差异意味无法反抗,陈窈不喜欢,而且他的右手,青筋暴起,未擦干的血迹看起来有些骇人。
迫于形势,她脚尖往前挪半寸,抬起绑住的双手伸了过去。
江归一挑了下眉,也不废话,摊开手掌,血肉模糊的掌心躺着枚护指,金属棱面全是血。
早听闻这疯子心狠手辣,对自己也足够狠。
他捏住护指,用尖锐棱面打磨她腕部的铐扎带。
距离太近了。
江归一身上的焚香味和血腥味萦绕不散,他的体温非常高,两人间的空气都被加热了。戏服本就繁赘,陈窈额头背后出了层细密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