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本身就是一种最轻微的制裁，小同志，你的觉悟有待提高。”
    谢景行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嘻嘻抬起手指刮了刮俞念的脸蛋，又轻柔亲吻她的额头。
    昨天当面警告王石并非刻意装逼，在场众多国资战略股东中大多为金融圈同行。有心人稍稍留意关注，后续万科管理层但凡跟黑石启动交易，便面临随时被踢爆内幕交易风险。
    俞念沉溺于被当做小朋友哄的感觉中，懒洋洋哼哼唧唧出声，以示不置可否。
    王石近几年行事昏庸不堪入目问题很大，但他用半辈子将万科经营成国内第一民营房地产公司的成绩无法否认，相较而言姚振华野蛮行径问题更大。
    两个烂货必须选一个，那么宁可支持前者。
    业界专家学者、央企退休领导等等，各路社会精英纷纷忍着吃屎的感觉公开声援王石，舆论是他目前掌握最有份量的筹码。
    谢景行分析自身站队华润会造成以势压人之嫌就是这个道理。
    而普罗大众对所谓资本野蛮人作恶程度懵懂无知，抱着朴素观点认为王石拿千万薪酬不干活非常该死，民众拍手称快，连万科散户股东都竭诚欢迎姚振华。
    如此一来，尽管王董事长以权谋私、给外资做带路党，从交易操作层面监管很难依据明文法律审察行为事实，但他唯一艰难占据优势的公理舆论阵营将瞬间崩溃。
    届时万宝之争没人能够站在道德高地，无论谢景行亦或者其他任何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皆可堂而皇之悍然入局。
    反正是土匪战恶霸，再多一家军阀参战怎么了？
    简而言之，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谢景行把王石尚未启动的计划宣之于众，几乎一句话堵死了他的后路。
    谁在明处谁吃亏，不等万科和黑石生米煮成生饭，就会有暗处的鲨鱼送王董事长出局。
    “这样小惩大诫已经可以了，您老人家宽宏大量消消气，给我个面子怎么样？”谢景行耐着性子软言细语全当哄闺女。
    抱在一起耳鬓斯磨许久，俞念勉强享受够难得的温存，悻悻然噘嘴嗔怪道：“就知道鬼扯哄我。”
    “摆事实讲道理还不行，适可而止不要得寸进尺。”谢景行挥动手掌打她屁股啪叽一声。
    “人家又没想听你东拉西扯这些。”
    俞念不满的在他怀里拱了拱肩膀喊冤：“我只是问你要不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叽叽歪歪不愿意告诉我。薄情郎难付心，还不许委屈委屈了？”
    “屁的薄情郎，我顶天算是补锅匠。”谢景行振振有词再度挥动手掌。
    俞念脸蛋泛红娇笑：“还说不是鬼扯？我可没见过抱着‘核按钮’的接盘侠，你岂不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分明是阎王进了小鬼家！”
    “股灾沪、深两市两千多支个股扛在我的肩上，谁有资格跟我侈谈阎王小鬼？”
    谢景行神情忽然转冷，怒声道：“就看着他们搅和吧，搅到王石声名狼藉姚振华骑虎难下两败俱伤，老子给他们收尸。”
    “……”
    俞念感受到他的认真，不自觉敛去笑意，红唇微张没能发出声音。
    景行集团持有万科7%股份在去年七月初股灾期间买入，和宝能系首次举牌时间同步，限售期都是截止今年七月初。
    关键在于宝能资金实力有限，首次买入万科5%股份后，耗时半年陆续增持的18%股份最迟得到明年才能卖出。
    也就是说王石如果不能顺利引入深铁集团成为大股东，求援黑石后路又被堵死的情况下。
    景行集团持有7%股份辅以近千亿现金流，一旦选择抛售股票恶意做空，对宝能系而言等同于摁下核按钮
    显而易见，姚振华无力反抗股价下跌。
    他要是具备硬扛砸盘的实力，何必馋涎数年好不容易等到监管放宽险资入市，大费周章东拼西凑两百亿杠杆资金。
    宝能系股票持仓杠杆平仓线被击穿，要么眼睁睁等待核按钮引发殉爆死无葬身之地，要么把持有的万科股份低价甩卖给景行集团，及时止损认赔离场还有一线生机。
    至于会血亏多少，那得看谢景行吃人吐不吐骨头。
    俞念以为这是他洞若观火岿然不动的理由，静待万科股票复牌之时，就是王石和姚振华携手出局之日。所以才说阎王进了小鬼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谢景行看起来更多是发自内心对王、姚二人咬牙切齿，没有多少大势尽握手中的自得满意……
    “我…对不起。”
    俞念揽在他肩膀处的双手紧抱，低下头脸颊蹭到怀中，耳朵贴在胸口能够听到深沉而有力的心脏跳动。
    “万科是家好企业，但不是能让金融机构赚大钱的投资标的，这一点我很明确。”
    谢景行平复心情推开怀中娇躯，拿起摆在化妆桌角的女士烟盒抽出一根塞进嘴里点燃，淡淡烟雾在五月艳阳光束里沉浮不定变幻形状，莫名透着意兴阑珊。
    王石先手引进深铁集团自保方案难以实现，不惜把出卖万科利益引入外资的方案当做后路。
    姚振华借股灾救市可乘之机毫不犹豫动用杠杆，将自身推上只能前进停不下来的境地。必须得达到30%持股相对实控万科，大肆把万科的钱装进自己口袋，才能偿还杠杆资金成本。
    华润顺势而为，王石出局吴向东接任，华润系资产业务再创佳绩。
    讲公序良俗积极正向价值观，谁都可以指责这三家，但游戏规则层面呢？
    宝能和华润合法行使大股东权利否决引入深铁无可指摘，于是规则之外的伟力从天而降约束华润赶紧回家去，别瞎跟着搅乱。
    姚振华也别向死而生了，打个热补丁收紧险资投资股市监管规则，相关监管调查组入驻宝能系长达半年之久，最终确定宝能系违规使用保险公共资金。
    万科同样别惦记引入外资大股东，深铁愿意扛起大股东责任蛮好，王石董事长年纪大了体面点退休颐养天年。
    皆大欢喜到此为止都不许闹了，大家你不愤我不服互相瞪着眼睛一哄而散，留下漫天朦胧烟雾令旁观者捉摸不透。
    游戏外的管理员发现正在交易中的玩家找到规则漏洞刷金币，直接封号好像游戏规则没说不能这么干，不封号这么干确实损害普通玩家利益了。
    要不然借鉴前任同事的办法打个版本热补丁，以前这样干的不追究了，以后不许这样了。正在交易的这笔交易……
    游戏里玩家互相之间交易，随时本能抬头看会不会有热补丁天降，实在有点麻烦要不然弃坑吧。
    隔壁有款同类型游戏虽然游戏里牛鬼蛇神坑多容易上当受骗，好歹游戏制作方是大厂，经验丰富版本更新稳定，噶韭菜还算在意吃相。
    ——如此结局万宝之争各方不分胜负，因为输家赢家转嫁到了局外。
    王石和姚振华两烂选一烂的公式无处不在，有时候不需要做的多好，等着竞争对手做不好即可。
    詹云平坐在集团办公室里欣喜于股票浮盈，期待限售期结束万科复牌清仓止盈，大赚几十亿年底业绩奖金丰厚。
    俞念躺在谢景行怀中娇气说着讨厌王石，仰起脸满眼崇拜与迷恋望着他，好似看到数百亿资金鲸吞万科的雄心勃勃。
    而他站在国内金融行业的最边缘，前方筚路蓝路身后遍地狼藉。“我该得意吗？”
    谢景行吐出最后一口淡蓝烟雾轻声自问，刺啦摁灭烟头转身看向窗外：“我不想做他们的阎王，也不想做他们的英雄好汉。”
    “只是为了我自己。”
    他的肩膀下塌，背影略微显得佝偻，平静把答案说给自己听。
    俞念视线渐渐模糊看着他的身形和窗户融为一体，窗外是金融中心陆家嘴，静静屹立在黄浦江畔，映衬着半座城市群。
    俞童时常说每位博士都行走在人类社会文明的边缘，他们用科学研究拓宽边界，极少数成为手举火把的族群英雄，剩下绝大多数制造无效白色噪点。
    但总要有人走在边缘，交给后来人评价……
    “大丈夫心怀天下，薄情薄幸理应如此，小女子知道错了。”
    俞念忽的笑了起来，明艳如眸光带泪。
    谢景行回首相望，一点点扯动嘴角微微颔首，张开双手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俞念呢喃低语。
    谢景行捧起她的脸蛋：“其实你没说错，如果把我当成阎王可以让他们死而瞑目，那就当我是魔高一丈吧。”
    “对不起。”
    “没关系。”
    “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俞念眼中泪不受控制的滑落难以确信，谢景行俯身凑近亲吻她的脸颊，将微凉眼泪连带温热体香一并咽进腹中。
    此后男女无语言说，只剩热烈而粗糙的无限回应。
    …………
    “在万科局势彻底失控，行政力量强行介入之前，如果机会合适我们进场。”
    “不存在合作方，李森困境是常识我不想解释，当我们进场王石、宝能、华润，以及包括黑石在内所有潜在万科收购方都是敌人。”
    “做好一切准备，别抱有武力调停横扫中原的心态，把你们脑子里的宏大叙事全部扔掉！我们是国内最好的金融机构且没有之一，回报率是我们的第一追求。”
    飞云之上，机舱里谢景行主持线上视频会议，一反常态强势控场，没怎么听取唐曼等人提出意见观点。
    视频镜头里一袭宽松浴袍一闪而过，俞念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意思，施施然坐到镜头背面。
    端起香槟杯抿了一小口微微皱眉，招招手无声喊来乘务员吩咐换个冰杯，坦然接受来自对方若有若无的异样眼神探寻。
    这架湾流公务机看似豪华，实际很多细节不到位，连白葡萄酒都没准备用香槟糊弄事。
    想想也是，小男人胜在年轻才有点情调，本质仍然属于工作狂。
    俞念捋了下耳边碎发，边漫不经心计划着回头把家里那套收藏的酒具拿来飞机，边看着谢景行已经能清晰看到他十年后的生活工作状态。
    乘务员很快去而复返送来用冰桶镇过香槟杯，三观震碎强忍咧嘴撮牙子的冲动。
    只见面前这位身份不明的姐甩掉拖鞋，两条小腿隔着桌下搭在谢总大腿上，一只涂着裸色指甲的脚丫打着晃，尽显慵懒人妻气质。
    然而领了结婚证的谢夫人可不是她，老夫老妻自然而然的感觉是闹哪样？
    半个小时前机舱后段卧室里传出的动静简直没法听，宋安梨和裴妃都乘坐过这架湾流，加起来不及这位姐姐三分境界。
    谢总由着她放肆言行举止宛若女主人，不过还别说，脸蛋眉眼间跟真正的女主人确有三分神似。
    乘务员偷偷打量着返回厨房去跟同事窃窃私语咬耳朵，时不时探头探脑打量。
    “欠调教。”
    俞念不介意被审视，小女子敢认错好娘们敢挨骂，但向来讨厌没眼色的下属。
    什么姐姐妹妹你的我的，既然她出现在这里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从男人到整架飞机哪怕天上掉下来个雨点都是自家的！
    大不了以后她回到家里，每天早晚给俞童跪安奉茶喊姐姐。
    爱了就是爱了，死活皆认，甘之如殆。
    “有点出息，真把自己当小朋友了。”
    谢景行开完会伸着懒腰无奈吐槽，他浑身骨头硬度有限经不起温柔乡消磨，美人恩重难以招架。
    俞念翘起脚丫踹他：“讨厌，许你喜欢扮演爸爸，不许我喜欢做女儿？”
    “这是什么话。”
    谢景行老脸一红，抓住她的脚腕防止乱踢，情景扮演的事怎么能当真。
    俞念这两天吃饱饱的，没再顺势撩拨，转而饶有兴致说：“你这次在京城呆多久？周末约了朋友去踏青，你陪我一起去。”
    “我事情很多，你要是能帮我钱还行。”谢景行长吁短叹。
    俞念有心用脑袋狠狠顶他的肺子，转瞬又幸灾乐祸，嘲笑道：“钱多简单呐，听说你那些情人个顶个有钱豪气，我也想要礼物。”
    “给你一千亿要不要？”
    谢景行愁的直挠头，集团融资规模翻倍令本就富裕的现金流雪上加霜，近千亿资金摆在账上，不完根本不完。
    放眼望去现今国内市场没有项目能承载如此巨量资金，只能化整为零以量代质，如此考虑把万科列为备选投资名单倒也不只是单纯冒充市场守护神。
    这次临时起意跟俞念同行来京城，一半恋奸情热急速升温，一半是想亲眼看看哪里能撒点钱。
    乐视系、南柯系，不知不觉谢系之下的子系产业都发展出孙子辈资本体系了，应该能容纳些许血液。
    外部张一鸣悄无声息捣鼓出了抖音，快手日活破两千万，乍看起来整体泛文娱布局版图大有可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