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暴雨后的广州清凉宜人,当云衣将徐熙送出房间后,突然有一种孤独感又将她重重包围。这种孤独感不是无人陪伴,不是没有爱情,而是找不到自己的源头。
“人为什么一定要查清楚自己的来龙去脉呢?”云衣心里想着。
“无论她是在哪里出生的,谁生下了她,这些重要吗?或许对于现在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虽然她在心里劝解自己很多遍,依然禁不住去想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为什么皇太后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世其实不是贞泰将军的孩子,她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保管,这不是对她极大的信任吗,这些信任从何而来。
云衣极力回忆自己的童年,除了姐姐容和哥哥清平,再也想不到别的了。那时候她很少见到沈万年,她知道现在能给她解释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沈万年。
她原本在去年春节的时候回去,可是因为小豆子在广州,自己的身世依然扑朔迷离,只好留在广州继续寻觅。
她正准备休息,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总是感到有人在监视她。
云衣立即从梳妆台起身,然后在房间里四处打量了一下。
大喊一声:“有人在吗?谁在?”
这一声喊,吓得沈万年赶紧撤离了。这是他一年多来第一次见到云衣,本想从屋顶下来给她一个惊喜,可是却无意在屋顶上听到了她和徐熙的谈话。
沈万年万万没想到云衣已经开始寻找自己真正的身世,并且在广州这些日子发觉了她并非贞泰将军的孩子。这样的秘密他隐藏了二十多年,云衣竟然将要解开了。
他还不知道这徐家的当家人究竟是谁,他一定要查个清楚和明白。沈万年离开了云衣的屋顶,他原本那场从天而降的惊喜,已经化为一种隐隐的担忧。
沈万年回到广州分舵的招待处,看到兄弟们已经备好了酒水招待他。
“沈爷,您说去去就会,一去这么久。兄弟们看着菜都凉了,又去重新准备一番,您可回来了!”其中一个小瘦子说。
“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我去办了点事情……”
“沈爷,您不是已经金盆洗手了吗?那些江湖恩怨您不要搀和太多,广州这个地方最近风声很紧。现在这个社会太混乱。咱们前几天和这些人为敌,过后就要成为他们的打手,真是搞不懂。这比清政府那时候还乱!”
沈万年被兄弟们拉到主位上坐下。他端起酒杯,说道:“感谢大家现在还对我这个耄耋这么厚待,多年前我们一起在这里驱逐蛮子,也算是大快人心。这么多年各奔东西,没想到你们几个还在这里……”
几个兄弟都纷纷举杯:“沈爷,你忍辱负重一人到北京,直达紫禁城的机密部,我们对您都很崇拜。如若不是孙中山发动辛亥革命,或许您夺回江山也是指日可待。”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啊。兄弟们,你们还是多保重。我们难得一聚会,来干杯!”
大家纷纷干杯,多少兄弟曾经死在“反清复明”的理想下,这一刻他们或许万万没想到有这样的结局。
大家喝得微醺,沈万年借着说话的口吻,问道:“广州的徐府,是谁家的?”
“哪一个徐府?”
“在东山口的那个。”
“哦,那是徐佑良的啊,同盟会的那个。当年和您有过一些交情,您忘记了?!”
这时候沈万年大吃一惊,差点杯盏摔在地上。
“沈爷,怎么了?”
“没事。没想到他现在府邸修的这么豪华!”
“可不是!人家现在是广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和他的兄弟李三算是咱们这里的霸主了。”
“这么厉害?”
“就是从那次贞泰灭门案开始,这两个人如日中天……”
沈万年陷入沉思。
“沈爷,哪里不对劲儿吗?”
沈万年笑笑,举杯说道:“来,先喝酒。”
放下酒杯继续问道:“那次灭门案后他们都没有发现异常吗?难道整个国民政府就同意他们这么做?”
“沈爷啊,那件事前您就走了,据说他们把这些罪责全部推倒您头上了!当时的情形没有人敢得罪您,也就作罢。估计各方各怀鬼胎,咱们具体不清楚,他们两个从此效忠国民政府。那个贞泰在当地的官场里也不怎么有口碑,死了倒是让很多人暗喜。所以徐佑良和李三是因祸得福。”
沈万年怒道:“嫁祸于我?”
“沈爷,您别气,这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们把这件事早就演示过去了,没有人知道您,只有人知道他们。他们当时嫁祸您,是向上级汇报的时候,但是当时的上级也被李三后来弄死了。您就放心吧,我们当时也在暗中观察,如果对您对我们帮会不利,他们不会活到现在。”
沈万年抬头看看瘦猴。
“李三是哪一个?”
“李局长。现在成了这里的局长了,他儿子是一个狠角色,当年李三的老婆和贞泰将军夫人是远亲,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就自杀死了。”
沈万年又是一怔。
他眼前忽然晃过那个女人惊恐的眼神,他立即喝了一口酒。
道:“算了,我们喝酒吧。往事不要再提,大家朝前看。”
喝到深夜,瘦猴他们已经烂醉如泥。
沈万年悄悄穿上夜行衣,又去了徐府。
他在徐府的屋顶上观察着这个家族的动向,死死盯着那个还亮灯的书房,这就是徐佑良的房间了。
三两步的飞跃,他已经走到了徐佑良的屋顶上,由于身轻如燕,没有人能察觉他的存在。即便是他已经喝过了白酒,依然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徐佑良这个老贼今天我必须除掉。”沈万年在内心不停的告诉自己。
他从屋顶飞下来,敲了敲门。
徐佑良在屋内读书,突然听到敲门,以为是徐熙睡不着找自己谈心。
“进来吧,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沈万年直接推门而入。
徐佑良还在读书并未抬头。
沈万年关上了门,径直走到徐佑良面前,直直望着他。
徐佑良猛一抬头,吓得差点叫出来。
“你是?”
“没错,我是沈七。别来无恙吧!徐老爷!”
“沈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徐佑良的脸色煞白,他一只手在摸索着手枪。
“别反抗,你的手拿出来。咱们多年没见,竟然敢这么给我接风,徐佑良你胆子真大!”
徐佑良拿出手绢,擦了擦头顶的汗水。
“沈爷,我只是拿手绢。您深夜拜访,我真的受到了惊吓,为何不在白天从大门而入,我好接待您!”
“拉倒吧,你可真是用心良苦,竟然把贞泰家的女儿养在身边!”
徐佑良这才恍然大悟,沈七是为了云衣而来。
“沈爷,您误会了,我家徐熙救了这个女孩,就把她当回家里避难,这我看着很有缘分,认了她为义女。后来查她的身世,才发现她是格格,又发现这是贞泰将军的女儿。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但是这孩子心眼实在,她一定要查个究竟,前段时间来了一个小豆子的太监,帮着她查到自己并非是贞泰将军的孩子啊!所以我也就放心了!”
沈万年一听,小豆子又掺和进来了,不觉得很气。
“一句话,带她离开这里,再也不要查。如果查,就给她布下一个局,说她是贞泰家的私生女就行了。”
“不行啊,沈爷。这孩子聪明,她说自己和贞泰夫人的一模一样,怎么可能是贞泰将军的私生女呢!现在我们都怀疑她其实是贞泰夫人的私生女吧……”
“狗屁理论,一派胡言。告诉你如果再让云衣查下去,我就直接取了你儿子和李三儿子的性命!”
徐佑良听到沈七这么说,立即断定他在这里有很多不能让云衣知道的隐情。
“沈爷,您这么说的话,我担心李三会伤害云衣啊。云衣现在已经找父母到了风魔的阶段,她是不会停止的,您这样逼着李三,就是要杀害云衣啊!”
沈万年不再说话,沉思一会儿。环视了一下他的书房,很多书籍都被徐佑良装进了箱子里。
他突然说道:“你要走?”
“是的,我们要去南京了。”徐佑良不能让沈万年知道他和李局长之间的恩恩怨怨。
“那明天走吧,带上云衣一起走!她不走你就押着她走!”
徐佑良很纳闷,为什么他这么在乎云衣。他可以推断出来云衣和他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沈爷,小弟觉得您对我义女别样看重!”
“你想说什么?她是我养女。我利用她打进了紫禁城,我养她二十多年,也有许多感情了,贞泰将军的事情她不能知道。”
徐佑良恍然大悟:“云衣一直挂在嘴边的养父竟然是您!她说叫沈万年!”
“徐佑良,你人老了,脑子也跟着老了,你解开我的身份,是逼着我杀你吗?”
“不是,沈爷,您杀我易如反掌。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我和李三从来没有怀疑过,您一直没有杀我们是因为我们并没有损害您什么,反而把那件事掩饰得很好!”
“那就行,知道就好。别的事情不该打听就不要打听,如果让我知道你在打听,我会立即找到你儿子!”
沈万年的威胁总是那么直接,他一下子抓到了徐佑良的要害,他唯一的儿子,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儿子。
徐佑良表了决心:“我不会打听的,只是云儿告诉我的。”
沈万年什么都没有,直接朝着书房的门走去。
徐佑良准备站起来:“沈爷您要走?我送您从大门出来吧!”
“哈哈,你的那帮人根本不是我对手,你省点心吧。你就是再加强兵力我依然来去自如。”
徐佑良不敢说话了。
沈万年丢下一句:“明天就搬走!”
说完,他纵身飞到屋顶,转眼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