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看望秦钰的事并没有瞒人,皇贵妃得知了,只冷哼一声,“倒是个八面玲珑的,惯会做人情,只不知别人领不领情。”
禁足中的温嫔听了嬷嬷的回话,正握着的毛笔滴下了一滴饱满的墨,一下子毁了已经抄好泰半的一页佛经。
贤妃走后,秦钰仍旧在发呆,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渴盼什么,明知是不可能的,依旧固执地等着那镜花水月的梦。
小喜子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他本来也是被杖毙的命,却被秦钰发着高烧死命保了下来,最后重打了二十大板,放了回来,至今走路还一瘸一拐,不能走快。
他将胳膊上的食盒往椅上一放,脸色惨白地道,“主子,之前是不是有太医给您诊脉?”
秦钰抬头道,“是有两个太医,说我身体恢复得不错,怎么了?”
小喜子纠结地看着秦钰,脸色极其难看。
“主子,我听那两个太医正在讨论主子的身体,说那药,那药有问题……”
秦钰出宫进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府邸,却没有想象中兴奋的心情,他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牢笼,依然是那么压抑,那么寂寞。
第二日,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访,包括他外家的表哥,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地将整个府邸逛了个遍,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板着一张稚气却漠然的小脸,无论他多么努力让自己显得威严肃穆,那单薄的背影中依然透出茕茕孑立的孤寂——他是这座皇子府的主人,唯一的主人,往后,这就是他的家了。
第三日,他外家第一个递上了拜帖——他的外公亲自上门了。
秦钰脸色苍白,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的外公,严大学士,看到对方脸上丝毫没有异样的慈爱怜惜神情,他垂下了眼眸,遮去了所有的情绪。
他的毒药来自于外家,他最信任的外家,可小喜子却告诉他,那毒药药性霸道,直接伤了他身体的根基,纵然解了毒,将来也会子嗣艰难。
他不相信,直接让人找了太医,然而陈院判说得非常肯定,他甚至悄悄出宫找了比较有名的医馆,让医馆的大夫帮自己看过,一切都如父皇所言,他的身体,毁了。
可是,表哥明明告诉他,这帖药服下去虽然痛苦,却并无副作用,如果他知道这需要他用健康,用将来的孩子去换这前途叵测的自由,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
秦钰的出宫对于大部分大臣而言是悄无声息的,但不代表他们事后没有察觉宫中有一位还未长成的皇子出宫建府,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震惊的大事,得知此事的人,当天夜里,没一个睡到了安稳觉。
总觉得,新一轮的皇家争斗,又开始了。
也有人从宫中之前的一次小型人事变动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以此来推测秦钰超出常理地出宫的原因。
但说实话,哪怕是最精明的人,哪怕是已经猜到了事实的真相,他们也没有多大胆量去传递皇宫内发生的种种,更何况,紧跟着万寿节即将来临,他们也没有更多的心思投入其中了。
比起一个前途莫测的失宠皇子,当然是手掌大权的当今圣上更值得他们讨好!
昭武十七年的万寿节十分热闹,概因南疆派出了使臣队伍,前来祝贺!
自先帝御极二十三年,至当今十七年共四十年,大乾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盛况了。
南疆因为战败议和,虽然没有成为附属国,但前来大乾朝贺却是本分,接到边关守将传来的消息后,大乾朝野都颇为震动,喜悦溢于言表——无论怎么说,能让他国朝贺,骑马说明大乾朝的富强和昌盛,政治上的象征意义远大于能够带来的实惠。
南疆使臣队伍到达京都时,万寿节已经拉开了序幕,秦瑄自然不会出面,但也派了一位辈分较高的宗室前去城门处迎接,算是给足了南疆的面子,并没有因为他们是战败国就轻视怠慢。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上百人的南疆朝贺队伍中,领队的居然是一名神采飞扬的少女!
“南疆文玛公主,见过大乾诸位!”
什么?这就是南疆赫赫有名的摄政红公主?
众人都有些发愣。
马上的少女手握暗红的马鞭,并没有下马,只是形容傲慢地向前来的大乾宗室官员点了点头,她容貌明艳,五官深刻,别有一种野性风情,与大乾的女子容貌十分不同,言行举止中不但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娇柔之气,更没有身为战败国使臣的低声下气。
尽管她只是一国使臣,但她神态从容大气,眉宇间透出一股傲慢骄矜,丝毫不见卑弱,落在大乾人眼中,竟不像是一位公主,而是位风采出众的皇子!
这下子,曾经对传言中南疆的下一任继承人是红公主这个事实嗤之以鼻的,都开始动摇起来——瞅这气度,瞅这受重用的程度,说南疆国主那缇不重视她简直瞎话啊!
领头的宗室是只比秦昊低一辈的老王爷端王,还是先帝的叔叔,资格最老,且在皇室中也颇有威信,若不是信王被秦瑄安排了差事,其余宗室也颇拿不出手,秦瑄是不会将端王请出山的。
老端王白胡子一把,对这位文玛公主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皇上让他注意南疆的队伍,他便奉命,只要知晓对方是敌非友便可。
南疆与大乾议和后的第一次朝贺,虽在大乾计划当中,但秦瑄却也不会丝毫没有防备之心,这些南疆人,性子便如同他们手中的毒,诡谲变幻,与其去揣摩他们最终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迎合,只管按照自己的步骤去走。
“原来是摄政红公主,久仰久仰,本王虽然老迈,却也听说过红公主威名,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英雄出自少年。”
文玛望着眼前这清瘦的老头,心知此人身份不一般,不但那些官员对他分外恭敬,就是老头本身,也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藏在沟壑中的老眼丝毫也不昏花,反而精光毕射——身为同一阶层的人,她多少还是能够感觉到微妙的相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