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是个靶子,也轮不到别人打呢。
可世上多的是本身愚昧,偏又捧高踩低,不能与人善的人。哪怕与他们八杆子也打不着,遇到倒霉的人,他们也要上前踩一脚。
老郭把手拢在袖子里,标准的小猫农民揣,见众人或半懂不懂或若有所思的点头,就又加了把火,“她嫁过来时,虽然自身嫁妆寒微,可咱们燕北能过了这个年关,是她带来的大批米粮解了这场危难。你们都是肱骨重臣,该当明白王上脾性。对这样于咱们燕北有恩的人,喜欢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咱王上又不是赵渊,任意胡为,咱们的王上很有王者的风度呀。”
懂了懂了懂了……
各位大臣们彼此快速交换眼神。
从前就听家里的婆娘提过,什么用了女方的嫁妆,人家没有犯七出之过里头的大罪,都不能休弃的。本以为王上的内宅也是国事,与家事不同,而且那些话是从王府内廷传出来的,没想到还真就是应了这么个理儿。
就是说就算肖氏无宠,只要她还在那个位置上,他们也少来刁难。又落不到什么好处,还让王上觉得他们品性低劣,是奸臣佞臣,不正派。
干脆四个字:敬而远之。
就这么着,肖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虽然摆脱了人憎鬼厌,谁都在她头上踩三脚的境地,却也被人为的定下了社交基调。
她只是觉得这个上午,是她穿越以来最开心的。
本来只想问什么答什么,给高闯解释下数学几何和物理,没想到高闯太聪明了,问的问题总是关键点。她为了说明白,不得不讲得尽量详细。
而且高闯感兴趣的,始终是与战争有关的。鉴于她在现代的专业,还曾选修过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模式等学科,两人出人预料的有共同语言,越聊越嗨。
这期间,高闯虽然没表达过关怀,却默默的给她设了座,添了茶,还加了炭盆。就放在她脚低下,而他显然不喜欢热,始终穿着那件练功的短打。
真是……赏心悦目。
也说明这个男人很细心,如果他愿意,可以是非常体贴的。
不过这一切与她无关,她得摆正自已的位置,要有社畜的觉悟。
喜欢老板是非常惨,非常亏的一件事。
就把他当成上级,敬而远之,多简单。
“王上让我元宵节去云讲艺堂,到底是要做什么具体事情呢?”眼看话题告一段落,她应该请退的时候,连忙问。
“讲艺堂设一位先生和四位文武教习。”高闯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那位先生姓林,是我从武国诚意请来的鸿学大儒。他老人家威望学识在那儿,连本王见之都要毕恭毕敬,拜为王师,孩子们不敢胡闹。可是两文两武四位教习,三年之内换了二十来位……很少有人能坚持三个月。”
他下意识的按了按额头。
这是个很明显的肢体情绪动作,说明是很伤脑筋的问题。
自从肖绛认识高闯以来,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类似于畏难的情绪。
这说明古今中外,古往今来,无论什么时空的同一个真理:熊孩子于家长而言,那真是让人头大如斗,谁都暴躁,谁也没招。
不过家长管不了孩子,可大多数孩子是怕老师的。然而燕北王府这一批……
换教习这样频繁,显然连老师也降不住。
“王上是想让我……”
“修理熊孩子”几个还字没说出,高闯就打断她,直接说,“你去做文武教习,刚好年前又请辞了一个。”
肖绛愣在那儿,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当老师是她的老本行,特别是带顽劣的差生,她算是有经验。哪怕这时代的孩子与那时代的不同,想必也能摸索出方法。
只是,她这算异时空再就业吗?
一方面,她有点怀念那种鸡飞狗跳,操心费力的生活,很熟悉,也有成就感。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位负责任的好老师,做的都是伟大的事情。
另一方面,她也算摆脱了那种有趣但也可怕的日子,真的要再回去吗?
可目前看来,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眼前这一位虽然是很帅,却也是封建帝王,一言九鼎,不从可能被杀头的。
况且她现在还没有能力自立,这一位还是她生命安全和稳定食物的来源。
“这是不是太惊世骇俗了?”斟酌了半天,她才问,“女子为教习……”
她捧着热水杯子,轻轻放在唇边,却不喝,只转动着,让仍然很冰的手指和嘴唇变得暖和起来。
而房间内虽然放了三个炭盆,但因为面积太大,气温还是有点低的。那热水遇到冷空气,凝结成淡淡的白雾,氤氲着她的面庞。再加上那沉思的神情,令她干枯得好像秋草的小脸忽然间有了生命似的,连无血色的唇也被热气蒸得粉嘟嘟的,整个人竟然非常好看。
高闯不禁移开目光,“只要有才有德,男子女子并无关碍。”
肖绛就看了高闯一眼:燕北女子确实能做不少事,但仍然是男尊女卑,教育资源这种上层的东西,也还掌握在男人手中,没有让女性涉足过。
而且她还是个外国人!敌对的外国人!
而且还不是绝代佳人!
她只算是吃螃蟹的第一人,恐怕这位置不那么好座,倒像是凭空的箭靶子。
不得不说,高闯用人非常不拘一格,他的三夫人不还曾是女军统领吗?却也把她架在火上烧了。
算了,既然不能反对,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怕什么,干就完了。
第057章 异时空再就业
“哦,那我倒真是德才兼备的。只是我得罪过您的儿女,不知要……”
“自已解决。”高闯再一次打断肖绛。
当她说自已德才兼备的时候,差点逗笑他。
哪有人这样说自已的?脸皮真是有一定的厚度。
“那王上想让我教什么呢?我那笔字写的都不行,像狗爬。”
原来她还有自知知明。
“那是狗爬吗?根本就是乌龟爬。”他老实不客气的批评眼前这个自称德才兼备的女人。
狗爬至少还有迹可遁,不至于天上一划地上一划,连笔触粗细都不均匀。
中间还配了图,害得研究半天才搞明白。
“至于教什么……”他顿了顿,“就是你刚才给本王讲的那些。格物致知虽然不是科举的内容,却非常实用。我燕北不要书呆子,而是有用的人。”
嗯,重视教育,这个为君者不错。
肖绛在认可高闯的同时,认命了。
于是讲艺堂添了一门叫格物致知功课的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下虾米。
肖绛也曾问道:万一那群孩子不接受她,把她也逼走怎么办?
高闯回答得干脆利落:“如果你连这个也坚持不了,就是个没用的人!年前你鞭抽本王世子世女的事,也得拿出来再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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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没用的人就不配受到他的庇护,不配在他手下讨生活。
而且,还翻小茬!
肖绛在初四这天有个寒冷的开局,愉快的过程,以及不爽的结尾。
好在高闯最后说要把阿离和阿泠拔给她用,只要她做好教习这份很有前途又充满黑洞的“职业”就行。
那两个姑娘是军中出身,算是军婢。就算武功不高,却也是练家子,如此配备应该是提防她惨遭殴打,黯然下课吧。
是高闯早就看出来了,她会的是以命搏命的一招致敌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且大部分情况下,她实力不足,只能同归于尽。
可是人民内部的矛盾,就没办法用拼命的方法解决。
人家惹了你,你就要往死里干人家吗?
而普通的打架,她真真是不擅长的,一直在玩阴谋诡计。
所以,高闯相当于给她配了两个保镖,也算有良心。
“也得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吧?”不过肖绛没直接答应,“不情愿的话,又会像我之前那个丫头一样,不成帮手反成仇。”
自已去和您老的三夫人交涉吧,一切与她无瓜。她心想。
结果高闯雷厉风行,转天,三夫人练霓裳亲自来了落雪院。
因为正是初五,民俗破五,肖绛一早让阿泠从大厨房找了点白菜(这时候还叫菘菜),拿着储物间找来的一把小刀,明显是行军用的,用来切割硬邦邦的馒头肉块啥的小刀,在一块木板上当当当。
“您这是干什么?”阿离忍不住问。
“剁小人啊。”肖绛继续当当当,“初五不是有这个风俗吗?”
“您信?”阿理不禁笑。
“信不信的……万一是真的呢?又不损失什么。再说,好玩嘛。”肖绛说得非常认真。
嘴里还念叨着:小人小人快滚开,不然把你做成馅,啊呜一口吃掉你。
阿理就对阿泠眨眨眼:她算明白了,这一位每天都变着法儿的让自已高兴啊。
挺好!
就连她们,似乎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你们也来砍两刀,对待小人就不能客气。”肖绛又让开位置给两个丫头。
就在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肖绛倒有些意外。
自从她来了这个名义上的落雪院,实质上的冷宫,不管什么人来她这里也没有通报过。哪怕只是一个婆子,也大摇大摆的进来,仿佛她这边是菜场。
阿理和阿泠又快速而隐蔽地交换了下眼色。
阿理顿了顿,终于像下定什么决心似地说,“我去看看。”就跑出去了,脚步轻,显然知道来者是谁。
从昨晚开始,这两个姑娘就有些神不守舍似的。
肖绛看破不说破,知道高闯必定和他的三夫人谈过借丫鬟的事。
也显然,练霓裳事先和这两个姑娘商量过。
“三夫人来了。”片刻,阿理复又转回,行了一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