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之后,他的母亲便消失了。
消失在父亲死的第二天。
没人知道温向璞的母亲去了哪里,只知道她离开之前,给温向璞留了一大笔钱,而这一笔钱被温向璞的奶奶一直存在合作社。
这是从温向璞记事开始,便知道的事情。
那一笔数字,也是他一直记得的事情。
父亲,母亲,奶奶,温向璞的从小的记忆里面,便是不断的送别。
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直到——
温向璞交到了第一个朋友——沈绵绵。
他看着她,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过去。
“我知道你是想问,我母亲去哪里了对吗?”
绵绵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不知道。”温向璞垂眼,神情平静,“我也不知道,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一刻,他甚至不在用母亲这个称呼来称呼对方。
不知道怎么的,绵绵就是能看出来温向璞这会很难过,她缓缓的走到他面前,牵着温向璞的手,抬眼看着他,神色认真道,“向璞哥哥,我妈妈很好的。”
“我把我妈妈分给你一半啊。”
这还是绵绵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要把自己的妈妈分出去,要知道,之前在前进大队的时候,不管是阿虎,还是阿牛,又或者是银花和银叶,他们都羡慕自己有这么好个妈妈。
但是绵绵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妈妈分出去。
因为在绵绵看来,他们都有自己的妈妈啊。
但是向璞哥哥不一样,他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
向璞哥哥是她认识的这么多朋友里面,最可怜的一个。
温向璞听到绵绵这话,他小脸怔了一下,旋即抿着唇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腼
腆,“不用了。”
“那是你的妈妈。”
温向璞生来就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他都习惯了。
他不用别人可怜他的。
绵绵歪着头,“真的吗?我妈妈很好的,她肯定也会很喜欢你。”
温向璞嗯了一声,“我知道你妈妈很好,因为绵绵也很好。”
正是因为有一个好母亲,才能教出这么好的绵绵啊。
“那你不要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温向璞揉了揉绵绵的头发,语气真挚道,“你在外面钱若是不够花的话,可以来我这里拿钱。”
绵绵摇摇头,“我有钱用。”妈妈给她的零用钱都够的,而且平日那些零食衣服鞋子,都是妈妈和奶奶准备好的。
她基本上是不差钱的。
温向璞听到这话,他脸上带着一丝黯然,“那你好像就不需要我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好像只有钱了。
他没说的是,那个三千五百八十七是母亲留下的存折,还有奶奶留下的,奶奶留下的那个存折有五千多,但是他从来没动过,因为那个钱里面还有父亲的抚恤金,以及奶奶生前的退休金。
爷爷说过,这是过世亲人的钱,花了就彻底的没了。
这一笔钱和母亲留下的那一笔钱还不一样,年幼的温向璞很是固执的认为,消失的母亲会在未来的一天来接他。
那么当初对方留给他的那一笔钱,或许会多,或许会少,因为人在,那么这一笔钱就会是活的。
如果人不在了,那么那一笔钱是多少就是多少,他的上限永远不会增加,一旦用完后,那就彻底没了。
哪怕是年幼的温向璞就知道,很多时候那一笔钱不止是一笔钱,而是念想,是回忆,是希望。
是当拿起那一张薄薄的存折时,奶奶慈祥的面容。
绵绵不懂温向璞这么复杂的感情,她只是好奇,“所以这些钱,你一次都没动过吗?”
温向璞点了点头。
“那你平日里面花销怎么办?”像是绵绵都知道,要养她自己好贵的,她要吃喝拉撒,还要穿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鞋子,戴精致的头花。
这些都要钱呢。
“爷爷给。”温向璞简单明了,“我爷爷在西北,他每个月的工资全部寄回来了。
爷爷在西北科研基地,基本上不花钱的。
见绵绵还有些疑惑。
温向璞倒豆子一样,把自家的秘密全部都倒出来。
“爷爷每个月发工资了,会让通讯员拿给火车站的列车长,在由列车长开车到北京来,每个月五号的时候,李爷爷会去火车站取钱。”
绵绵没想到,温向璞连这种事情都说,她顿时上前去捂着温向璞的嘴,“别说了,你别说了。”
“我就当没听见。”
绵绵的手香香的,软软的,甜甜的,还带着肉嘟嘟的感觉,捂着温向璞的时候,他就不敢动了。
他转了转漆黑的瞳孔,“我没和别人说过,就和你说。”
他没有朋友,只有绵绵。
“那就好。”绵绵大眼睛里面满是担忧,“以后你可不要和别人说了。”
“不然别人若是起了心思,到时候去火车站列车长那,把你爷爷寄给你的钱,全部都给取走了怎么办。”
绵绵真的是担心死了,向璞哥哥也太单纯了啊,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看着急的团团转的绵绵,温向璞抿着唇笑了笑,“不会的。”
“胡叔叔只认李爷爷和我,他说过,若是李爷爷没去,他不会交给别人的。”
当然,如果自己去也是可以取到的。
听到这话后,绵绵便放心了不少,她殷切叮嘱道,“那就行,向璞哥哥,你要把钱存好,我跟你说外面坏人可多了。”
温向璞看着小豆丁一样的绵绵,仔细的叮嘱他,他心里有一股涩涩的暖意,“谢谢你啊,绵绵。”
原来这就是朋友啊。
会什么都为他考虑,会提点他,会担忧他。
绵绵甜甜地笑,“向璞哥哥,我们是好朋友呀。”
*
沈美云回到季家的时候,和季奶奶说了下看望吴奶奶的情况,待说完后,她四处找了下,“怎么没看到绵绵?”
好像上午就没看到那孩子了。
“去温家了。”
季奶奶叹气,“这孩子一有空就往温家跑。”
沈美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这都六点多了,我去喊她回来吃饭。”
这话还未落。
绵绵就迈着小短腿,拉着温向璞来到了季家,老实说,这是继上次过年后,温向璞第二次出小白楼的门。
他本来不想来的,但是绵绵央求了好久,他实在是不想拂去绵绵的好意。
这才一起来了,只是又有一段时间没出门了,跟在绵绵身后的温向璞像是小媳妇一样,拘谨的厉害。
一到季家来,就瞧见站在天井处的季奶奶和沈美云,温向璞顿时更紧张了。
“季季季、奶奶,沈、阿姨好。”
孩子都给紧张的结巴起来了。
沈美云和季奶奶对视了一眼,旋即失笑道,“向璞,你来了。”
许是她的笑容太过温和了,这让温向璞诗句没那么紧张了。
他站在绵绵的身后,捏着衣角,精致的眉眼下意识地跟着低垂了下来了,“叨扰了。”
小男孩皮肤细腻,唇红齿白,生得漂亮又文雅,说话的语气也是文绉绉的,还带着几分礼貌。
这让沈美云也越发喜欢了几分,毕竟,人总是视觉动物,没人不喜欢好看的生物,就是沈美云也不例外。
她笑了笑,“叨扰什么,你能出来,我还替绵绵高兴呢,终于领回家了一个小朋友。”
绵绵这会也依偎了过来,“妈妈,你回来了。”
沈美云嗯了一声,拍了拍她头发,“
把你向璞哥哥既然领回家了,那就要照顾好他,去吧,进屋玩,马上要开饭了。”
“一起吃个饭在回去。”
后面这句话是朝着温向璞说的。
温向璞迟疑了下,到底是在别人家吃饭不怎么好的,这年头家家户户的粮食都金贵。
绵绵在旁边劝说,“向璞哥哥,我妈妈做的红糖糯米糍吧可好吃了,你留下尝尝嘛。”
小姑娘一开口,就把妈妈给卖了。
沈美云点了下她的鼻子,“好了,我现在去做,我看还有鲜活的虾子,晚上给你们做个蒜蓉虾子,在允许你们喝一瓶北冰洋汽水。”
这话一说。
绵绵眼睛顿时一亮,拉着沈美云的手哄着,“我就知道妈妈最好了。”
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冒,沈美云失笑,转头进厨房忙了。
她一走,绵绵朝着温向璞道,“我妈妈做的蒜蓉虾可好吃了,焦焦脆脆,咸咸香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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