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围着沈美云和绵绵,七嘴八舌地问道。
“还有,还有你旁边站着的这位男同志,不就是当初来咱们大杂院找你的吗?”
大家对季长峥的影响可深着咧。
这么多问题,让沈美云从哪个回答才好呢。
她看着往日的街坊邻居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顿感亲切来着。
“我爸妈还在这黑省呢,他们没回来,就我和绵绵回来了。”
说完,她当着大家的面拉着季长峥的手,朝着众人介绍道,“这位是下乡插队期间结婚的爱人,他叫季长峥。”
“这不想着这次回来北京了,就把他带过来,给大家看一看。”
“在怎么说叔叔婶子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这结婚了,自然不能不告诉大家。”
这话说得敞亮。
旁边的邻居们都忍不住哈哈笑,“确实是要带回来让我们看看,结婚可是人生大事咧。”
“你这爱人生的好,我当初瞧着他第一次来咱们大杂院的时候,就觉得他和你般配,没想到我这眼睛还挺毒辣,你们真走到一起了。”
“是啊是啊,真是没想到。”
大家都有些感叹。
沈美云笑着给大家发完喜糖,寒暄过后告别了大院门口的邻居们,领着季长峥和绵绵朝着大院里面走去。
胡同巷子道里面,冬日里面的虬枝老树,如今已经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槐树叶随风吹起,发出簌簌的声音,偶尔飘落几片下来,落在那低矮的地震棚处。
狭窄的道路两旁,堆满了高高的蜂窝煤,用过的蜂窝煤空了出来,在灰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一层层黑色的印记。
沈美云在前面领路,踮起脚尖跳过水坑,侧着身子擦过过道,小心翼翼地进了大院里面。
说实话,以前觉得他们这大杂院位置便利,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但是,去过季家看过他们家的院子后,这才惊觉为什么老北京人,都对西城那边的房子向往起来。
因为一个像极了穷儿女,一个是富儿女,这里面的差距自然大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
这个点基本上要去上班的人,都在大杂院正中间那水池旁边洗漱呢。
沈美云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这才走到他们以前的老房子看了下。
老房子被落了锁,屋檐下的蜘蛛网一层又一层,说实话有人住和没人住的房子,区别真的很大。
她看着门上的涂鸦,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绵绵也牵着她的手,望着那木门和窗纱,小声道,“妈妈,这是我们的家。”
她在这里还住过一段时间呢。
沈美云嗯了一声,抬手拂过那门窗,指尖立马被染了一层白色的灰尘,她微微地叹口气,“好快啊。”
这一离开都是几个月了。
季长峥看着她这样子,低声道,“会有回来的一天的。”
这话一说,沈美云骤然抬头看向对方,季长峥摇摇头,没有细说下去。
沈美云懂了,她心说季长峥可真敏锐,她知道能回来,那是因为她知道未来的发展历程。
但是季长峥身为局中人,竟然也能看明白这一点。
就难能可贵了。
“是美云吗?”
吴奶奶端着一个搪瓷盆子,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沈家门口的人。
那个人影实在是和美云太相似了。
沈家离开这几个月,对于吴奶奶来说,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沈美云也没想到,吴奶奶刚好会出来了,按照平日里面老太太的习性,除非是要去上厕所。
不然,一般都是自己坐在屋内,一坐就是一天。
她看着吴奶奶,也惊了下,“是我。”
吴奶奶手里的搪瓷盆,哐当一声落了下来,“美云啊。”
一起落下来的还有眼泪。
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对方了。
当初离别的时候,说得那般雄心壮志,可是这几个月看下来,但凡是离开北京城的人,再也没看到谁回来过了。
那一天天等待的心思,就像是树苗一样,慢慢地枯萎了下去。
沈美云本来不想哭的,但是看到这样的吴奶奶,她眼泪也跟着下来了,“是我,是我。”
“这些日子您还好吗?”
吴奶奶点头,又摇头,拉着沈美云进了自己的屋子。
季长峥把地上的搪瓷盆子捡起来,跟着进去了,绵绵看看那个看看这个。
“爸爸。”
她低声喊道。
季长峥低头看她,“怎么了?”
“你可以带我去周围转转吗?”
这——
季长峥看向屋内,绵绵想了想,小声道,“妈妈和吴奶奶有话说呢,咱们去外面转转好不好?”
她怕自己把这里给忘了。
季长峥点了点头,把搪瓷盆放在了门口的脸架子上,便领着绵绵出了吴奶奶的家。
他想问为什么,但是绵绵好像知道,她叹口气说道,“妈妈肯定和吴奶奶有话说,我们在那里碍事呢。”
还不如出来。
明明才五岁的小朋友,但是却极为聪慧的。
季长峥听到这,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绵绵的脸,“小孩子天天想这么多做什么?”
绵绵,“以前没有爸爸,绵绵要多想点,这样妈妈就可以少操心点了。”
季长峥听到这,骤然沉默了下,蹲下身子把绵绵扛在了肩头,“那以后呢?有爸爸了,是不是不用想这么多了?”
绵绵没说话,她抱着季长峥的大脑袋轻轻地贴了贴,“是啊,我很幸运,很幸运遇到了爸爸。“
她一直都知道的,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去选择爸爸。
季长峥的脖子被小家伙给勒着了,他也不在意,“爸爸也很幸运。”
幸运因为你遇到了他的妻子。
很多时候季长峥在想,在火车上的那一次救助,是他这一生做过最为正确的决定。
*
屋内。
吴奶奶拉着沈美云进去后,反复地打量着她,泪眼花花道,“瘦了,瘦了。”
瘦了不少,但是瞧着人的精气神,比以前好一些了。
沈美云笑了笑,“人家说女孩子瘦了才好看呢。”
“胡说女孩子要丰腴点,那才好看。”
吴奶奶看完她,便往她身后望着,“回来了?你爸妈呢?怎么只有你和绵绵啊?”
沈美云和吴奶奶的关系,自然要比和外面邻居们要好一些的。
所以,她也没瞒着她,便直接说了,“我爸妈还在黑省呢,我能回来是因为我结婚了,户口落到了我爱人的部队里面去,这才能从黑省回来。”
不然,她也回不来。
这话一说,吴奶奶惊讶,“你结婚了?先前那个年轻人就是你爱人吧?”
沈美云点了点头。
吴奶奶是打心眼里高兴,“那小伙子看着不错,长得俊,眼神也清正,瞧着是个能担当的。”
要不怎么说,过来人看人眼光毒辣呢,好不好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沈美云抿着唇笑了,“是呀,是个能担当的。”
“听你的口气,对方还是军人?瞧着有些眼熟,也是咱们北京的?”
沈美云点了点头。
吴奶奶这下是真忍不住朝着她竖起大拇指了,“还是你听话,心里也有成算,知道选个一个的的。”
“隔壁大院里面的肖敏敏,不是也随着她家人下乡了吗?当初,我也叮嘱过她,让她在下乡期间千万不能找当地人结婚了。”
“你晓得吗?才三个月呢,三个月消息就传回来了,她在当地找了个对象结婚了,还怀孕了。”
当时吴奶奶听到这话,差点气得一宿睡不着。他们玉桥胡同内,院子里面住的人,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那些姑娘们也都是看着而长大的。
看着好好的一个北京姑娘,嫁到黄土高坡去,这以后可咋回来啊?
吴奶奶就怕这些孩子们走错路,得知她们要下乡的消息时,还特意迈着小脚,一个个去叮嘱的。
结果嘞!
一个比一个快。
还是沈美云有成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是不让她们结婚,而是女孩子结婚宛若二次投胎,可是一定要看清楚了啊。
沈美云听到这,她叹口气,“吴奶奶,这些事情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咱们也阻止不了。”
她大概能理解,隔壁大院肖敏敏的处境,一个北京的姑娘到了黄土高坡,天天挣工分,甚至连吃口水都是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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