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难受死了。
明明,以前她妈重男轻女,永远都只记得她哥哥的生日,不会记得她的生日。
她每次都躲起来低低地哭。
哭她妈为什么会不记得她?为什么过生日,永远只会给哥哥煮长寿面,为什么哥哥的长寿面里面永远都会有鸡蛋。
而她的生日,却无人问津。
她哭的时候,是三婶拉着她的手,擦干净她哭花的脸蛋,带着她回自己的家,给她煮一碗阳春面,还给她加两个荷包蛋。
要比她哥哥的长寿面里面,还多一个荷包蛋。
她那时候不懂,一边哭着吃,一边幸福地问,“三婶,为什么我的鸡蛋会有两个?”
明明,物资那么紧缺,鸡蛋还要按需购买,每家每户都是限量的。
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那么珍贵的鸡蛋,但是三婶却一口气给她煮了两个。
她当时问的时候,三婶是怎么回答的?
沈美娟陷入恍惚,三婶说的是,女孩子生来就会比男孩子艰难一些,往后的苦太多了,现在能甜的时候,多甜一会。
多一个鸡蛋,就能让她幸福,多容易的事情啊。
沈美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心情,她就只知道,那鸡蛋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鸡蛋。
正是因为曾经得到过,她在三婶身上得到过,她母亲不曾给予她的母爱。
如今,被这般忽视的时候。
沈美娟心里才会如此难受,称之为心如刀绞也不为过。
“美云,你们不要我了吗?”
她其实是想问的是,三婶三叔,你们不要我了吗?
他们曾经也把她捧在手心里面,当做自己的女儿疼爱过。
沈美云抬头看了她片刻,半晌,她眉眼晦涩,慢慢道,“不是如你所愿吗?”
沈家出事这么长时间,沈美娟一次都没来过。
不,也是来过的,那是为了那相亲联谊会。
这才上门,抱着目的而来。
沈美娟想说是她不敢,那种情况,沈家如同烈火烹油,她怎么敢上门啊。
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怕流言蜚语,怕惹到坏人。
但是这些借口,在对着沈美云一双清澈的眸子,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说话,沈美云也没兴趣等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沈美娟张开胳膊,拦着了她的去路,“别走。”
沈美云没停,沈美娟地堵在她面前,终于问出了来意。
“沈建明……出事,是你动的手吗?”
她问。
沈美云没回答她,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沈美娟摇头又点头,“我觉得是你,但是又觉得你似乎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去报复对方。”
如果,沈美云要报复的话,早在十多年前就报复了。
而不是等到今天。
是啊,原先的沈美云憋着一口气,把自己憋出了一身的毛病。
但是她不是啊。
她不是那个原先的沈美云,她向来秉承着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行事方法。
所以,她在沈大嫂上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建明那个祸害给反手举报了。
所以,沈建明有此下场,沈美云并不意外。
她只是笑了下,打掉了沈美娟的手,“你与其来问我,倒是不如去反思下,沈建明为什么会被抓?”
“沈美娟。”
她欺近了对方,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子,似乎能照亮对方内心的一切阴暗。
“沈建明没了,你才是最终的获利者不是吗?所以,你来质问我,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吗?”
“以既得利益者吗?来问问沈建明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沈建明会有什么下场,她和沈美娟都心知肚明。
他跑不掉的,结婚后还在外面弄大了人女方的肚子,还打算不管是非,一走了之。
就这一点,在这种紧抓男女作风问题的风口上。
沈建明下半辈子都别想好。
所以,心知肚明的话,她为什么还要来问,来求证什么吗?
沈美云无疑是温柔的,连带着质问人都是温柔的。可是那眼里的温柔刀,却仿佛能把人剁碎了去。
让沈美娟有些招架不住,她踉跄了下,脸色发白,声音发颤,“美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的沈美云是善良的,善良到被人欺负了,也只会脱离沈家,然后把自己憋出病来。
善良到,明知道沈美娟是沈建明的亲妹妹,但是却还是能够不计前嫌地帮助对方。
在沈美娟被父母忽视后,把自己的鸡蛋糕分给对方。
可是,这么一个沈美云又得到了什么好结果呢。
是,沈美娟从头到尾都没害过沈美云,她只是在利益面前,选择了自己。
她没错,这是人性。
但是,沈美云却不愿意,和这种人在来往下去了。
她轻轻笑了下,眉目极为温婉,但是那眼神却是犀利的,骤然乍泄的冷意,足够让人心惊胆寒。
“以前,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你记得啊,可是我却不记得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沈美娟,但愿此生,我们再不相见。”
以前的姐妹,也到此为止。
说完,她就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胡同口。
沈美娟看到沈美云离开的背影,一下子再也忍不住,瘫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挖走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没了三叔三婶,没了沈美云。
她在沈家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沈美娟不知道。
*
外面。
陈秋荷和沈怀山两人,站在合作社外面的十字路口,看到沈美云过来的时候,他们两个顿时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没事吧?”
美娟找美云做什么?
沈美云摇头,破晓的晨光下,日头刚刚冒出一线,那晨光穿透云层照在她的脸上,这也让她的一张脸白得发光,肌肤几近于透明,甚至,连带着脸颊处的细小绒毛也能清晰可见。
她的眉眼更是漂亮到惊人的地步。
沈美云抿着唇轻声说道,“没事,就是找我问下,沈建明的事情是不是我做的。”
沈大嫂不是个聪明的人,或许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沈美娟不一样,自小被父母忽视的她,向来会看人脸色,再加上还有点聪明在,自然能联想到她。
沈美云不意外。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竟来得这般巧合。
听到闺女的话,陈秋荷却担心起来,“你是怎么说的?”
沈美云如实道,“我没回答,让她去猜。”
她不想和沈美娟有太多的牵扯,反正都要离开北京城了。
以后,以后也不会是一路人。
既然这样,那就更没有来往的必要了。
沈家的沈建明遭到了报应,他是沈大嫂的心肝肉,他出事,等于是要了沈大嫂和沈大伯的命根子。
这一招,叫做打蛇打七寸。
沈美云向来不做无用功,只看时间早晚,只是静静地蛰伏等待机会。
一击必中。
听到这,陈秋荷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是复杂起来,“美娟那孩子打小就敏感,会察言观色,你就算是没说,她也是能猜到的。”
沈美云嗯了一声,破晓的晨光下,她的一张脸莹白如玉,娇艳欲滴,好看得不像话。
她想了想安慰陈秋荷,“沈美娟猜到了,也没事。”
“咱们离开了北京,离开了沈家,以后她和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相反,没了她父母的庇佑,沈建明又出事,按照沈大嫂的掐尖要强的性格。
很快就会把她唯一的女儿,估量一个好价格卖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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