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琢从无菌室出来,举着胳膊给逐夜凉看:“老逐,这个hp神了!”
伤口经过消炎止血,进行了组织修复和生物缝合,只留了一点过敏似的红斑。
逐夜凉和姚黄云分开。
“我想带一套回去。”岑琢说。
“这东西很贵。”逐夜凉向他走来。
“多贵?”
“一套可以买一个小型医院。”
岑琢惊讶,脑筋一转:“我要搞一个。”
“hp?”
“医院,”岑琢的眼睛亮晶晶的,“hp这种高档货,老百姓用不起。”
逐夜凉损他:“你就不能操心点儿有用的事?”
岑琢顶回去:“你格局太小,我们这种干大事的人,你不懂。”
“我也不想懂。”
姚黄云看着他俩的背影,一个热血锋芒,一个深藏不露,却像磁铁的阴阳两极,彼此牢牢吸着,让人羡慕。
拐过弯,他送他们下楼,楼梯正对面,画着乐舞飞天的别墅大门被小弟们拉开,一个戴染社徽章的男人走进来。
他非常高,少说有一米九,黑头发拢到脑后,脸上是几道经年的旧疤,不用猜了,正是青山组组长,大黑天姜宗涛。
他站在楼梯下,横眉抬眼,锋利的眼刀越过姚黄云投向逐夜凉,停了停,向岑琢移去,接着眼神一变,抬手摸向后腰,一个典型的掏枪动作。
岑琢怔住,开长途车配枪不舒服,他把枪扔在车座上了!
姜宗涛的动作却在半途停住,稍作犹豫,给小弟使眼色,让他们出去。
逐夜凉翻起炮筒,全身的照明灯唰地亮起。
“别动他!”姜宗涛伸出手,神情非常紧张,“只要别伤害他,什么都好商量!”
他指的是姚黄云。
“宗涛,”姚黄云想下楼,“你误会了,他们是朋友……”
“你别动!”姜宗涛的额上出了一层冷汗,“他们是沉阳一个叫伽蓝堂的社团,上周抢了我们一艘运载舰,贺非凡刚回来,带着花蔓钩的前置录影,里头有那个人!”
他指着岑琢。
姚黄云愕然,同时,逐夜凉的手不声不响环住他的脖子。
“不!”姜宗涛大喊,接着,像是哀求,“轻一点,他没有反抗能力,”似乎是想到姚黄云头上的接入口,他急于解释,“他不是御者了,他没有骨骼,他只是个普通人,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
逐夜凉惊讶,姜宗涛居然这么在意狮子堂的螺钿弥勒。
“你们要什么,说吧。”姜宗涛投降似地举起双手。
姚黄云向后靠,用只有逐夜凉听得见的声音说:“他和贺非凡不合。”
内斗吗?逐夜凉转起cpu,值得利用。
他箍着姚黄云的脖子,假装用力:“你骗我。”
“没有!”姜宗涛盯着他那只铁手,“绝对没有!”
逐夜凉冷笑:“你以为我不认识他吗,朱雀堂的螺钿弥勒,怎么可能没有反抗能力!”
“螺钿弥勒已经灰飞烟灭了!”姜宗涛大吼,“狮子堂东南西北四个堂的骨骼,除了吞生刀,全都成了碎片!”
逐夜凉震惊,难以置信地看向姚黄云,那人垂着眼睛,不是惨痛,他早痛过了,现在的他只有麻木,和对往日荣耀的沉默留恋。
“好吧。”逐夜凉放开他,走下楼梯。
姜宗涛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随时想要扑上来,逐夜凉弯下腰:“我们想要贺非凡的命。”
姜宗涛的眼睛里有东西了,很绚烂很危险,是杀意。
他放松了一些,但仍瞄着楼梯上:“就凭你们一个关外的小社团,想吃下朝阳组?”
“不,”逐夜凉的金属盔几乎碰到他的额头,“我们只要贺非凡死,朝阳组你拿走。”
姜宗涛沉默了。
“能不能合作,姜组长?”
姜宗涛盯着他的光学目镜:“放了我的人,”然后低声说,“门口不安全,二楼谈。”
逐夜凉直起身,走回楼梯,抓住姚黄云的脖子,把他往二楼拽,姜宗涛扫一眼周围,迅速跟上。
二楼有一间保密会议室,墙体是防弹钢板,从四壁到天花板全做了隔音处理,架了信号屏蔽器,外部无法监听。
双方在沙发上坐下,姜宗涛先查看姚黄云的脖子,姚黄云偏着头,予取予求的样子。
逐夜凉看着他们,没催促。
“……疼吗?”姜宗涛耳语。
姚黄云冷淡地摇头。
姜宗涛放开他,面向逐夜凉,脸上的伤疤使他看起来气势迫人:“说吧。”
“贺非凡,”岑琢开口,“我要他的命。”
“岑琢,”姜宗涛点起一根烟,从袅袅的烟雾里看着他,“伽蓝堂的会长。”
“幸会。”岑琢翘起二郎腿。
“吞生刀在你们手里?”姜宗涛问。
听到这个名字,姚黄云瞥向岑琢,仿佛瞥着一缕希望。
“对,”岑琢毫不隐瞒,“就在北府。”
姜宗涛点头,把烟在烟灰缸里熄灭:“抱歉,你们的筹码太少,我没法合作。”
岑琢急了:“你要什么?”
“既然是合作,双方得实力相当,”姜宗涛摊手,“你们这么几个人,加一个没有御者的吞生刀,我凭什么在你们身上下注?”
说到底,姜宗涛这样的大佛,瞧不上伽蓝堂这座小庙。
“如果和你合作的……”岑琢放下二郎腿,向他倾身,“是牡丹狮子的御者呢?”
姚黄云愕然。
姜宗涛却笑了:“谁,你?”
岑琢随着他笑:“贺非凡没报告?88号明明知道啊,”他挑衅地敲着桌面,“你觉得我们一个关外的小社团,凭什么拿下持国天王号,还抢了二百多具壹型列兵骨骼?”
姜宗涛看了大兰的录影,知道他们的实力:“狮子堂覆灭以后,号称牡丹狮子的社团领袖不计其数,死的死,残的残,没什么看头。”
他不相信。
岑琢眼看着他站起来,牵起姚黄云的手:“你们在我这儿住两天,休息好了再走。”
会议室的门打开又合上,屋里静了,岑琢丧气地靠回沙发里,旁边沉默的逐夜凉让他有些尴尬:“喂,干嘛不出声?”
“你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行,”岑琢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脚,“骂他们一顿也行。”
“你怎么这么欠儿,”逐夜凉站起来,躲开他,“姜宗涛没说错吧,你并不是牡丹狮子的御者。”
“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岑琢倒反过来问他。
这时有人敲门,一个小弟躬身进来,说组长给准备了房间,请他们去休息。
房间在三楼,是客房,比岑琢在沉阳的卧室还豪华,天鹅绒窗帘落地窗,全息投影屏拼接的墙面,只要打个响指,整间屋子就变成镜子。
岑琢洗完澡光着身子出来,满身的牡丹花让热水一蒸,更艳了。
“我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儿?”逐夜凉说他。
“啊?”岑琢摸着肚子上的疤,基本愈合了,“你不是早看过了吗,矫情什么。”
“我那时候的视力和现在能一样吗?”
岑琢啪啪打着响指,骚包地欣赏自己在镜面墙上的身材:“怎么说?”
逐夜凉指着自己的“眼睛”:“三套视觉校准系统,颜色、精度、纵深,全部超过人眼,只要我想,我能看清你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岑琢恶心他:“我这么美的毛孔给你看,你还亏了?”
逐夜凉冷哼:“我只是不想瞎。”
岑琢皮归皮,还是乖乖把衣服穿上,给自己倒了杯酒,横躺在床上:“喂,我觉得姜宗涛是在考虑。”
逐夜凉赞同:“他表现得不冷不热,只是谈判技巧。”
“要是真能和他结盟……”
“岑琢,我们现在得想好,我们要什么。”
岑琢一骨碌翻过身,看着他。
“只是要贺非凡死吗,我们几百公里来北府,就这么点儿要求?”
岑琢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
“拿下北府,”逐夜凉说,“我们要把伽蓝堂的旗帜插进连云关内!”
两小时前,无菌室外,他和姚黄云站在一起,他问他:左狮牙,是在北府吧?
姚黄云回答:“在,就在北府堂堂主的院子里。”
“拿下北府,”逐夜凉重复,“让所有人知道伽蓝堂的名字!”
酒好像烧起来了,在肚子里,在血液里,在沸腾的脑海里,岑琢连呼吸都变得炽热:“北府……可能吗?”
“持国天王号可能吗,”逐夜凉一点点挑动他,“但你做到了。”
岑琢和他对视,心脏咚咚的,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有我,”逐夜凉轻声说,“你有我。”
岑琢觉得热,热得人要炸了。
逐夜凉说:“叮咚。”
叮咚,这是个咒语,让岑琢义无反顾点了头。
另一边,姜宗涛和姚黄云坐小电梯上五楼,复古的爵士乐,华丽的金属箱体,两个静谧的、似有若无的呼吸。
姜宗涛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那颗小痣,姚黄云没躲,但睫毛颤动。
电梯到了,姚黄云连忙跨出去,姜宗涛追着他,在走廊上将他一把搂住:“刚才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姚黄云靠在他肩膀上,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他们说你晚饭都没吃就出去了?”姜宗涛握着他的腰,上下抚摸,“上哪儿了?”
姚黄云觉得反胃,在这个晚上,分外反胃。
“你知道的,你要是不见了,我会把整个北府都翻过来。”
这是甜言蜜语吗,还是威胁?姚黄云躲着他的气息,恳求着:“别在这儿……”
姜宗涛推着他进房间,体重识别,水晶吊灯亮起来,偌大的双人卧室金碧辉煌。
“去洗澡。”姜宗涛放手。
姚黄云低着头,逆来顺受的,走进浴室。
脱掉衣服,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四岁了,还有一年……不,他什么都没有,没有骨骼,没有未来,被姜宗涛像女人一样养在家里,已经羞于再提起那四个字,螺钿弥勒,他最好的年华,他永远回不去的青春。
门开了,姜宗涛走进来,隔着薄薄的雾气站在他身后:“想什么呢?”
镜子里多了一张脸,沉稳、霸气,甚至有些可怕,但姚黄云知道,他有别人看不见的温柔,痴缠入骨,以至于他恨,恨不得杀掉他。
“当初别管我……就好了。”
“当时如果让社长把你杀了,”姜宗涛从背后把他抱住,“我会后悔一辈子。”
姚黄云在他怀里发抖:“没有我,你早就是分社长了。”
“无所谓,”姜宗涛吻他的肩头,“我一生都忘不掉你在战场上的样子,螺钿似的装甲,翠鸟般的身姿,还有那柄如虹的长剑……”
姚黄云不想让他说下去:“螺钿弥勒已经没有了。”
姜宗涛问他:“那我心里这个是什么?”
对,就是这些,浓情蜜意、花言巧语,让他发狂:“一个幻影罢了!”
可心里却在说,哪怕是幻影也好,让那份荣耀在一个小时空里存在下去,被仰望,被爱慕,被反复描摹。
姜宗涛握住他的肩膀,那片背上是簪花弥勒,一张殊胜的容颜,两手结法印,浑身坠满珍宝,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弥勒菩萨。
“岑琢说他是牡丹狮子,你怎么看?”
“没人见过牡丹狮子的御者。”
“声音呢?”
姚黄云回忆:“他很少说话,总是站在白濡尔身后,安静得像个影子。”
“年龄能对上吗,岑琢年纪不算大。”
“不好说,毕竟十几岁的天才御者比比皆是。”
他自己就是,十五岁操纵螺钿弥勒,跟随白濡尔纵横天下,“牡丹狮子如果还在这个世上,你们染社可要惶惶不得终日了。”
姜宗涛没说什么,一手握住他的肋骨,一手按住他的腰眼,那里有旧伤,一用力,姚黄云就扶住镜子,压抑不住哼声。
“舒服吗?”
他明知道!姚黄云咬住嘴唇。
“我才不管什么牡丹狮子,什么染社,”姜宗涛的掌心滚烫,“我只要青山组,能保护住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