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哑巴崽’,你叫王雨阳,记住了么?”
王雨阳抽鼻子,又抹了抹眼睛。
王京昀轻轻叹气:“妈妈小时候被坏人欺负,才会说不了话。阳阳也要欺负妈妈么?你看妈妈也哭了。”
王雨阳又埋下头,摇了摇,委屈的声音更低了。
“我没有……”
“她是你妈妈,虽然讲不了话,但她跟爸爸、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一样爱你。你的衣服、玩具、上课用的水彩笔,都是妈妈给你买的。”王京昀抚摸他的脑瓜,“就算别的小朋友说你妈妈是哑巴,你也不能说。你那样说,她会很伤心,就像别人喊你’哑巴崽’一样,你也会难过,是不是?”
王雨阳愣了一会,两条小短腿晃了几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以后再有小朋友喊你‘哑巴崽’,你就别理他,叫一声又不会少一块肉。”王京昀说,“你不应,他觉得没意思,就不会再叫了。”
王雨阳说:“真的不理他们就行了么?”
“嗯,你信我。”王京昀舒一口气,“擦干眼泪和鼻涕,去给妈妈道个歉,好不好?”
王京昀帮着他清理一下,王雨阳从椅子上滑下,往厨房走。
炒菜声音重,盖住他的脚步声。
王雨阳扑到苗羽佳的腿上,裙子的褶皱盖住他的小手。
“妈妈,对不起。”王雨阳仰着头,水汪汪的眼,似乎比刚才还委屈。
拥抱的感觉再熟悉不过,苗羽佳愣愣地低头,眼睛像被熏了一样的湿润,无声地摇摇头。
也许她在说,没关系。
王雨阳猜的。
而他也朦朦胧胧觉察到那份异常,在他仅有的一点记忆里,家里面只有他和他爸爸的声音。
手中锅铲被人拿走,王京昀声音混进厨房的噪音里。
“我来吧,你跟他玩。”
然而小孩就是前世欠的债,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没几日,王京昀还在外面走车,车刚停,咔擦咔擦的吐票声中,他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
王雨阳把同班小朋友给打了。
他又问一遍,没听错,是他儿子打人,不是被打。
“严重么?”王京昀问。
“打得出鼻血了,对方家长送去医院拍片呢,你赶紧过来吧。”
王京昀愣在车里一会,直到窗外凑过一张脸,问:“师傅,莲湖公园去不去?”
“抱歉,暂时不去。”王京昀回过神,摁下空车灯,发动车子掉头往市一医院方向赶。
王京昀风风火火赶到,受伤小孩的片子已经拍完,由他妈妈陪着坐在急诊室外,等结果。王雨阳和李老师站在一边,王雨阳看样子没伤,一点昨天的蔫搭搭样也没,浑身一股倔气。
王京昀跑得急,热天里又穿着长袖,额角隐隐有汗,王雨阳一见他,便自动站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裤子。
“我刚离开一会,没想他们就打起来了。这赶过来,还没来得及了解原因。”
李老师刚大学毕业不久,学生样未脱,讲话很客气。
“他先打我——!”坐在铁椅上的小男孩鼻子堵住,指着王雨阳含糊不清地说。
体型比王雨阳大一圈,很难想象竟然挨揍。
“你说我妈妈是哑巴——!还叫我’哑巴崽’——!”
王雨阳尖利地反驳,憋得脖子粗红,把王京昀裤子揪出一抓褶皱。
路过的护士和病人纷纷侧目,小男孩妈妈面露尴尬。小男孩家也住在逸翠园,王京昀在路上和幼儿园运动会见过几次他妈妈,不熟,只算点头之交。
李老师忙出来打圆场:“有话好好说,小孩子小打小闹也是经常的事。”
王京昀低头问儿子:“是你先动手的么?”
王雨阳嘴唇紧抿,不说话。
“快给同学道歉。”王京昀摁着他的脖子,王雨阳抬头,自觉没做错,不信他爸真要他道歉。
“快点。”王京昀黑着脸,没了往日的慈和,沙哑的声音更觉威严。
“……对不起。”王雨阳低着头,瓮声瓮气。
“跟地板道歉呢?头抬起来。”
王雨阳皱着脸抬头,声音洪亮:“对不起!”
小男孩妈妈也不是拧巴的人,没想自己不小心跟别人说的话落到了儿子耳朵里,还被宣扬出去,不好意思地说:“别,是我儿子有错在先。”她扯扯自家孩子的胳膊,“快跟你同学道歉,没好好听老师的话么,不能给同学起外号。”
“对不起。”小男孩不情不愿。
护士从办公室里拿了一沓新的片子出来,李老师主动去把他们的找出来。
“没什么大事。”给医生看了,下结论道。
小男孩妈妈松了一口气。
李老师建议:“你们两个,握握手,以后还是好朋友,好不好?”
那两只小手,短暂地相握,又分开。
走的是急诊,医药费花了五百多,王京昀给了小男孩妈妈六百。
小男孩妈妈起先推却,说自己孩子也有错,怎么也不肯收。
王京昀没跟她理论太多,塞在她手里,领着王雨阳走了。
从医院出来,已经差不多到交班的时间。
“上车。”
王京昀脸色不见晴,拉开后门,朝王雨阳撇撇头。
王雨阳不敢说话,乖乖钻进去。车门合上,将他微微震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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