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走后喻明亮念完了下学期,回了京市。陆文音一直不知道他们两来江华镇的原因,不过猜猜也就是富家少爷下乡体验生活的戏码。
日子一天一天过,陆文音的生活归于平静,她本来就是很耐得住寂寞的人,没有多余的兴趣,没有浮华诱惑,她的专注力体现在一道又一道数学题上,最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了京市不错的大学。
那时候还没有高铁,坐不起飞机,陆文音从家乡去京市坐了一天一夜绿皮火车。火车摇摇晃晃,上铺的人睡得可香,呼噜声此起彼伏,旁边的男人脱了运动鞋,臭气熏天,跟一起进城打工的工友聚在一起打牌,陆文音在旁边睡不着也不敢睡,睁着眼睛看对面窗外景色变换,偶尔有人抱着桶装泡面坐到窗边来上一口,红烧牛肉的香味四溢,“对二叁个叁”的声音、远处车厢吵架的声音、外放歌儿的声音此起彼伏。
火车驶过铁轨,呜呜呜的声音传来,陆文音想起那个流传很广的故事:
一个火车司机开着火车,眼前忽然出现几个小孩子在车轨上玩,司机拼命按喇叭,孩子们也没有反应,距离太近刹车制动完全来不及,此时唯一的选择就是将火车驶入另一条废弃的轨道,但废弃的轨道上也有一个小女孩在玩耍,如果你是司机,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小时候妈妈问过,小学时候也有同学问过,但是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已经完全记不清了,这完全就是选谁去死的问题,她很想跑过去问问司机或者乘务员,但有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当成恐怖分子被报警抓起来,她总是这样,畏畏缩缩,预设一百种没做过的事的结局,她有点痛恨这样的自己。
陆文音在京市念了大学,毕业后又找到了对口的工作,一做便是很多年。她对家乡和旧朋友的记忆,正如绿皮火车隐入尘烟的呜鸣声一般,逐渐消散了。
在她之后漫长、平和的人生中,再和他们有过微不足道的牵扯,是京市的一个名叫“十年为期”的摄影展。
展馆有整整叁层,收录的作品时间和空间跨度都很大,一楼的影像介绍厅有策展人YU和一些摄影师的介绍和采访。
陆文音看YU的相貌,眼熟得很,隐隐约约和好多年前那个叫喻明亮的男孩重合。她不是十分确信,但猜想很快就被证实,因为她在二楼正对着扶梯的房间最显眼的位置,看到当年周皓抓拍她的那一张照片:青春期纤弱敏感的女孩,一双杏眼懵懂,不知所措。
陆文音在照片前驻足了好久,仿佛在那个时刻,她穿破了时间的屏障,可以和过去的自己对话。
“咔嚓——”
快门声响起,陆文音循着声抬头,旧时光里的人向她信步走来,彼时的少年少女站在成长尽头,时光洪流将岁月斑驳冲刷,回首过去,万般情绪涌上心头,脱口而出的却只有四个字: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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