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很快就到了九点。
有两个小组织的首领没有来,但这也无关紧要。
“那么,这周就毁掉他们吧。”
精灵幼子非常自然的宣告道:“我来出人。”
就像是在讨论和“明天中午要不吃烤羊排吧”差不多的严肃程度。
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就这样在谈笑风生之间决定了两个小组织的死活。
在那之后,所有的首领准备前往另一个地方开会。
而这些被带进来的,“值得信赖”的打手们、则在另外一位改造人异常礼貌而恭敬的指引下, 前往另外一个车间去看那批芯片。
乐园鸟自然也混入其中。
她冒着风险赶来,就是为了摧毁这一批有毒芯片的。
就和她给路边的病人喂药一样。
她明知这样暴露自己持有珍贵的药物,却还是做了。
——她如今也早就意识到,下城区并不值得拯救。
既然公司的核心目的是继续维持上下城区的对立……那么给治疗芯片中下毒的人,恐怕不是什么董事、要不然就是另有计划。
即使如此,她也希望能够毁掉这批芯片。
并非是值得不值得。也不是有用没有用。或者有没有意义。
就仅仅只是她无法坐视如此之多的生命, 就这样凋零于某个人的某个计划之中、成为计划之中代表死亡数的一部分。
之前理发师有一句话触动了她:“我宁可短暂而璀璨的死去,也绝不愿那样卑微的活!”
但如果是乐园鸟的话, 她有另外一个答案。
“哪怕是最卑微的活下去……也好;如果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哪怕让我短暂而璀璨的死去,也好。”
下城区最不缺的,就是迷茫之人、无用之人、负罪之人。
如果按价值论的话,可以说整个下城区加起来……可能都不如上城区的一条街道有价值。
然而,她的父亲曾教导她:人命没有贵贱。
乐园鸟听过,作为“治愈者”的天使需要发誓,如有能力必须为他人提供医疗援助、不得为他人提供致命药物、必须保守他人的秘密。乐园鸟并非是“治愈者”,她也没有发下那种誓言……可她依然在如此行事。
当然,她的父亲也对她说,公平的对他人施以救援、不代表面对危险时等待死亡——如果有人袭击他,他就会拿着枪予以还击。如果还击结束, 确认对方丧失抵抗能力之后还活着,他就要给对方包扎、送给对方药物,而不会坐视对方哀嚎死去。对于一名治愈者来说,看着他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不动身是一种耻辱。
所以他一边教授乐园鸟救人的技术、一边同时教给她杀人的技术。
曾经乐园鸟不理解这件事。
而直到如今,她才清楚的意识到——有些时候,杀人、毁物、偷窃反而是救人。
只会用药和手术的治愈者,救不了多少人。
她的家中,还有父亲曾用过的机枪、火箭筒和爆炸物。
而如今,她将父亲留下的爆炸物贴身携带。
至于会议那边……她在理发师的衣摆内侧留下了像是透明贴纸一样的微型窃听器。能够远距离窃听到无知之幕到底要做什么。
她当时,其实安完就后悔了,懊悔于自己的莽撞。但还好理发师好像没注意到,这就是万幸了。
“接下来……就到我的回合了。”
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在心中默念着。
另外一边。
组织首领们聚集在了一处封闭房间之中。
这里原本是做什么的不知道,但如今变得空空荡荡、还事先被无知之幕的人搬进来了一架会议桌。看起来竟是像模像样的。
托瓦图斯非常自然的坐在首位,而理发师被拉着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在其他首领落座时,托瓦图斯还在注视着理发师的双眼。
但理发师的眼神异常清明。
显然是对托瓦图斯之前的条件,真的就没有丝毫动心。
他甚至收拢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许久的沉默之后,托瓦图斯非常失望的叹了口气:“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们短生种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渴求着永生……我低估你了。”
“不自由,毋宁死。受制于人的永生,那只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理发师眯着眼睛缓缓说道:“我相信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聚集在这里。”
——当然不是。
他当然并不觉得这里其他人的道德标准会有多高,甚至智商水平估计也都上不来。
但既然他直接把这个诡计戳破,那么再反应不过来的人就会变得极少。
哪怕有人依然还是上当了,就目前这个氛围、也没有人愿意跳出来说不。
绞杀的脸上也露出狰狞而满足的笑容,他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正是如此。”
“啊……该说不愧是鸟吗?你有着向往自由的心呢,看来是关不住了。”
托瓦图斯可惜的摇了摇头:“如果你诞生于上城区,恐怕会成为了不得的哲学家吧。”
理发师却只是笑了笑:“不一定。如果我诞生于上城区,说不定我早就死了。
“或者是死于某场交通事故,或者是死于失足滑落。我对你的同族们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从来没有任何怀疑。”
“那确实。”
出乎预料的,托瓦图斯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他们太过无趣。所以我才下来,与他们对立而为。
“你算是少数能让我觉得有趣的家伙。”
“好了,不和者,”一位有着枣红色的长卷发、戴着眼镜的马耳女人,十指交叉看向托瓦图斯,“你聚集我们过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总不可能真就是来开个法师见面会的吧?”
“别急嘛,‘麦芽酒’。”
托瓦图斯显然和她早就认识,笑眯眯的说道:“你大可对我多点信任。”
“呵。”
麦芽酒笑了笑,讽刺道:“你是让我对一位精灵有信任?还是对一位尊贵至极的……七巨头的董事抱有信任?”
“都是法师,就别说这些东西了。”
绞杀摇了摇头:“我们这些新时代的法师太少了,太弱了。除了不和者,我们之中最有经验的也才刚成为了法师六年……而我则只有三年。
“所有人都可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法师们必须团结……尽可能的团结。”
这头极有自尊心的狮子,显然就是因为这样的理念才愿意忍受托瓦图斯的当面挖墙脚的。
“确实如此。”
托瓦图斯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悠然道:“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天使军团回来了。
“现在只是回来一点,但之后就会有很多……他们是来剿灭我们的。如果没有战果,教会就会继续唤醒其他天使。”
“是‘我们’吧。”
另外一位在室内还戴着鼠灰色蛤蟆镜的男人,不冷不淡的说道:“您真会有事?”
托瓦图斯笑了笑:“你们永劫回归,大可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全熟’。
“听我说,我带来一个非常好的计划。”
“什么计划?”
理发师在一旁恰到好处的捧哏:“说来听听。”
“很简单,展示我们的力量——对上城区的教会建筑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就这?”
麦芽酒失望的摇了摇头:“简直就是玩闹。”
“那就是你不懂公司了。”
托瓦图斯自得的笑道:“公司的本质是效率,他们怕的是麻烦……所以如果我们太弱的话,公司会支持天使快速结束战斗。这样的话,教会就不会继续唤醒新的天使。
“但正如理发师所说,如果可以的话、公司其实不想摧毁我们。
“所以这个时候,只要我们展示出自己的破坏力,并表露出合并意愿的话……公司就会反过来成为我们的朋友。”
“朋友?公司?”
绞杀嗤之以鼻,发出沉闷的狮吼:“你觉得……这里会有人能把公司当做朋友?”
“不需要我们把公司当做朋友,只要公司把我们当成朋友就可以了。”
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小的托瓦图斯,却是露出了近乎狡猾的笑容。
他思路清晰、语气平静而自信的解释道:“因为教会对公司来说同样是敌人——传说中的天使,只是出现在人前就会成为信仰的指路明灯。公司可不希望教会的影响力得到提升。所以他们需要让天使经历失败,来让人们对天使心生反感。
“具体的手段,就是让我们对教会投资的建筑进行精准攻击。让人们意识到,是这些天使的出现引发了我们的攻击、给他们造成了麻烦……那么哪怕我们才是主动攻击的一方,依然会有愚民去责怪天使。
“这些非难本身毫无意义、也没有分量,但公司等的就是这一刻。
“天恩集团擅长舆论的操控。有了民意的支持,再加上公司幕后发力、就会形成汹涌的民意。虽然天使不怕,但天使背后的教会却会对他们铐上枷锁,天使们的行事就要受到重重局限。
“而如此一来,只要民意不平息、教会就无法继续解冻新的天使,而公司也会想办法往后拖。我们就可以继续轰炸与教会相关的建筑……这个时候,公司是不敢、也不愿来干涉我们的。因为和我们比起来,教会才是那个公司更为忌惮、一旦苏醒就彻底无法处理的大敌。
“——如此一来,三方势力就可以达成完美的均衡。我们的弱小,反而成为了武器。”
直到这时,托瓦图斯身上才显露出了作为“董事”的气场:
“这并非是风险,而是机遇啊。我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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