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徐志穹睡醒,七扭八歪走出小舍,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协调。
体内有两股气机乱窜,徐志穹想释放出去,又不知该用什么方法。
光是走路,就练了半个多时辰, 好歹走顺畅了,徐志穹去了常记药铺,也就是判官段士云开的药铺。
一进门,段士云赶紧把徐志穹领到了后院:“马兄弟,思量好了么?”
徐志穹没回答,反问了一句:“昨日那仆人怎样了?”
段士云轻叹一声:“那仆人伤的过重, 老朽回天乏术。”
“死了?”
“造孽啊,这都是吴自清那个畜生造的孽啊!”说话间,段士云咬牙不止。
徐志穹劝慰道:“段前辈息怒, 我昨夜打探了一些吴自清的消息,他好像有个女儿。”
段士云点点头道:“他有三个女儿,一个出嫁了,家里还有两个,不知马兄弟问的是哪一个?”
“好像有个七八岁大的。”
“你说的是妙莹,”段士云点头道,“那女孩乖巧,我也是甚是喜欢,只是这几日却没见到她,马兄弟何故问起她?”
徐志穹道:“无妨,只是问问状况,免得吴自清死后,家眷无人照料,我听说他母亲又病了?”
段士云冷笑一声:“寒症而已,前两日来我这抓了药, 吃上几副便能痊愈。”
徐志穹赞叹道:“段前辈真乃神医!”
段士云连连摆手道:“马兄弟过誉, 在下只是略通医术,兄弟,你下定决心诛杀此贼了吗?”
徐志穹点点头道:“下定了,只是计策还没想好。”
段士云道:“不急,不急,我忍了这恶贼整整三年,兄弟你还忍不了这一时么?且等咱们从长计议。”
闲叙片刻,徐志穹起身告辞,走到药铺柜台,悄悄在台面上刮下来几片木屑。
出了药铺,徐志穹且在吴府附近找了个酒肆,叫了些酒菜,静静坐着。
今日没人跟踪,但徐志穹不敢大意,难说六公主又会找来什么样的狠人来对付他。
在酒肆坐了一个多时辰,徐志穹看到一个家仆从吴府里走了出来,提着菜筐去集市买菜。
徐志穹跟着仆人走了一路,吴自清还真是节俭,仆人买了一筐青菜,半点荤腥不见。
返回途中, 走到僻静处,徐志穹上前拦住了仆人的去路。
“小哥, 留步。”
“你谁呀?”仆人一抬头,看见徐志穹一身装束,赶紧行礼道,“见过灯郎爷。”
徐志穹一笑:“免礼,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是吴御史府上的吧?”
仆人连连称是。
徐志穹又问:“你家妙莹小姐,这两日去了何处?”
“这,这,小人委实不知啊。”
徐志穹拿出了一吊钱,塞在了仆人手里:“你好好想想?”
仆人连连摆手道:“这小人可不敢收,我们家老爷规矩大,这要是让他知道,却不得打死我?”
徐志穹一扣机关,灯笼前的短刀钻了出来,刀刃正对着仆人的脑门。
“你再好好想想?”
仆人脸色煞白,收了徐志穹的钱,小声说道:“妙莹小姐绝食了,把自己所在柴房里,谁也不见。”
“绝食?妙莹小姐多大年纪?”
“今年整八岁。”
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绝食?怎么可能活活饿死自己?
人不要皮,天下无敌!
吴自清想饿死自己的女儿,却还扯个谎,说她自己绝食,
“她为何绝食?”
“我们家小姐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不前些日子,我们家老太太病了,吃了不知多少药都不见好,后来从高人手里求了一道方子,说得族中之人以命换命,才能保住我们家老太太,
我们小姐知道后,当天就不吃东西了,说要用她这条命,换老太太一条命!”
徐志穹攥了攥灯笼杆,缓缓松开了,默然片刻,又问道:“哪位高人开的方子?”
“这小人委实不知。”
“好,”徐志穹没再为难这仆人,“你走吧。”
黄昏时分,徐志穹回了衙门,给屈金山送了一瓶酒:“屈灯守,近日我研习医术,有些事情想向您请教。”
“你学医术?”屈金山笑道,“那却是好事,只是我在医理上懂的也不是太多。”
“灯守过谦了,我就是个门外汉,只求灯守随便指点两句,我想问灯守,人的肉能入药么?”
屈金山闻言色变,厉声道:“你问这作甚?谁教你这些歪门邪道?”
徐志穹道:“灯守息怒,晚辈也觉得是歪门邪道,在一些医书里见到了,便想来问问。”
屈金山叹口气道:“这类医书,大多数庸医所作,不足信,还有些涉及邪术,你还是不要知晓的好。”
“这些邪术,真能治病么?”
屈金山皱眉道:“罢了,我且说与你听,依阴阳之理,人之生死,自有命数,命数到了,油尽灯枯,此生自然了却,
若是有修为在身,也能延续几年,但若没有修为在身,用此邪术,也可借几年寿命,此法只能用一次,实属造孽之举,到了阴司却要受苦赎罪!”
原来真有这样的药方。
徐志穹又问:“倘若将一亲人活活饿死,能再延续几年寿命吗?”
屈金山怒道:“志穹,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这是续命邪术!用了这邪术的人,到了阴间永不超生!”
谷叕
这个续命的手段也是真的。
徐志穹起身告辞,屈金山神色凝重:“志穹,回去把那邪书烧了,若是你敢学那些手段,休怪屈某翻脸无情,研习医术当为济世救人,伤天害理之事万万做不得!”
徐志穹连连称是:“灯守,您放心,这等伤天害理之人,我见了必当诛之!”
貌似要多收一颗人头了。
貌似还不止一颗!
……
入夜,徐志穹去了朱骷髅茶坊,见了朱掌柜,八品判官,陆延友。
“陆兄,今日登门造访,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陆延友笑道:“是咱们道门的人么?”
徐志穹点头:“段士云段主簿,您觉得此人如何?”
陆延友的笑容突然凝固,渐渐消失了。
“你问他作甚?”
徐志穹笑道;“近日想和他合伙做件生意。”
“兄弟,你是缺功勋了?”
“小弟刚刚晋升,还没攒下几个功勋呢。”
“北垣那地方,是差了些,若是缺功勋了,哥哥我给你介绍几个人,价钱上么,三七、四六都好说,五五也有的商量。”
“可是段判官说……”
陆延友打断了徐志穹:“不管他对你说什么,你都当放屁听了,他是个贪心的人,在他地盘上的生意,你一粒功勋都分不到。”
“可是他说他功勋已满,就要升七品了,这趟的功勋全归我。”
陆延友笑道:“老弟,告诉你好话,你怎么不信啊?我说了他的话只能当放屁听,他刚刚升到八品中,离七品却还远着呢,怎么可能把功勋给你?”
徐志穹道:“陆兄,若是我没记错,你当初也和他一起在望安河边做过生意。”
“是,做过,”陆延友点点头,“当时是我瞎了眼,兄弟,你记住哥哥的话,咱可不能再瞎一回。”
……
夜深,徐志穹在客栈定了一间房,叫来了牛玉贤,让他在房中布满了机关。
如果六公主再派人来偷袭,徐志穹十几吸的时间就能跑回来,横竖都是拖延时间,用人拖延,倒不如用机关。
徐志穹假装睡下,牛玉贤在暗中监视,一只老鼠再次跑进了吴自清的府邸。
徐志穹先去了后院,本想看看那小姑娘,却见老太太的灯还亮着,屋里传来阵阵咳嗽声。
“清儿呀,我快不行了,那妮子怎么还不死?她这命怎么这么硬?她就想活活克死我!”
“娘,我今天去看了看,熬不了几天了。”
“瞎说,我看她还精神着呢!你去下点药,让她早点死了吧!”
“娘,方子上写的清楚,得让她自生自灭。”
“我是熬不过她了,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不孝啊!”
“娘,别再为难孩儿了,孩儿也得顾及名声,孩儿今日事忙,困倦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你不孝啊!不孝啊!”
徐志穹在角落里看得清楚,这老太太的罪业,过了四寸。
徐志穹去了厨房,先叼了一碗水,给小姑娘送了过去。
今天这姑娘不怕老鼠了,渴了一整天,她端起水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徐志穹又给她叼来了馒头,看着小姑娘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吃呀,大口的吃呀。
你得活着,好好活着!
……
徐志穹回到了客栈,当夜相安无事。
次日,徐志穹另开一间房,让牛玉贤好好歇息,他趁机去了趟小黑屋。
从小黑屋出来,徐志穹摊开了手。
原本在手里攥着的木屑,被攥成了碎末,洒落了一地。
徐志穹洗了把脸,对着铜镜露出了一丝笑容。
很真诚的笑容。
带着这份笑容,徐志穹去了常记药铺。
段士云把徐志穹接到后院,问道:“兄弟,你想到主意了?”
徐志穹点点头:“主意想好了,只是这事,您得多出点力!”
“这是什么话?本来就是我头上的事,出力不是应该的么!”
“这事呀,咱们这么办,您先给我开张药方,我再给您开张药方,有这两张药方就够了。”
徐志穹把主意跟段士云说了一遍,段士云沉吟许久道:“这,能行么?”
“单靠您一个,肯定不行,有我在,这事一准能成!”
段士云咂咂嘴唇道:“是不是急了点,要不再缓两天?”
还缓?你就想等那小姑娘死是吧?
“不能等了,我们衙门那边也着急,这事得赶紧处置了,越快越好!”
“这事倒是不难,”段士云点点头道,“我这就开方子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