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议你带好配枪,别落单了。”
邵梓还拿着电话,动作却一时间顿了顿,一时有些不解。
“怎么?”
宋乔雨戴着墨镜,随意的倚靠在校门口,一看就是一副等人的样子。
现在天已经放晴,正是放学的时间,门口的小摊吵吵嚷嚷,也驻留着不少等人的家长。
宋乔雨甚至还买了个手抓饼,提在手上,为了显得自己稍微合群一些。
因此他的存在也不太扎眼,只是很平凡的一员。
南丰中学大部分的学生都住校,只有少数从校门口稀稀落落的走出来,成群结伴而且有说有笑,也很容易辨别。
只是暂时还没有那个孩子的身影出现。
他抬头扫了一眼目前视野里的人流,又低头,继续低声在接通的电话里发出警示:“你们那边,其实可能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别人说这话我可能觉得没什么,你说这话我还蛮怕的。”邵梓沉默了片刻,在电话的另一头笑了笑,“听到了,我照办就是,所有出现场的人里面,队长他们那边我也会去说。”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他才是三支队最靠谱的那位,起码言出必行。
要求是真不高,只是这样的正常人这里实在太少。
“如果有人问,不要跟人说这话是我说的。”宋乔雨想了想,还是谨慎叮嘱道。
他就怕某个人进一步深究,自己又被莫名其妙的一顿挤兑。
宋乔雨看着电话被挂断,用直觉感觉自己这次并没有被敷衍,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另一边也并没有他想象的这么正儿八经。
“现场呢?”邵梓刚刚挂断电话,斜眼看过来。
他确实没有直接转告,但也没有背信弃义。
因为他好巧不巧,开了免提。
梁安倒是一时间没什么表示,只是就邵梓的问题作了反映,摸出几张照片。
莫云晚看戏看的畅快,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不走了。
“案发现场是交通要道,也没那么多时间给我们慢慢排查——不过也没什么东西。”
正说着,照片被摆在了解剖台上。
“马路正中央,当街杀人。”梁安啧了一声,“我要是路过的普通人,平平常常的过个街走个人行道,背后突然一声尖叫,回头一瞧有个人倒在那边的地上,我也该怕得不得了。”
虽然很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正是如此。
事情发生的地点和时间都太过显眼,完全不像是躲在暗处的杀手应有的手笔。
在最繁华的街道上,这是一条无数人来来往往,几分钟才能来去一趟的交通要道的红绿灯路口。
最精心的交通规划都只能堪堪让路口等候的人竞走着在时间内急忙过路,而不巧被堵在红灯以后的司机也等待的心焦气躁。两边不讨好,但也无奈的必须从这路上来去。
那是一起在昱州市的中心腹地,商业往来最为频繁的下属辖区——福洲区发生的惨案。
惨案的具体地点,正在这最繁忙的都市角落里这不可或缺的马路上,每天都有无数人踩过的斑马线的正中央。
而时间正是商场商铺饭馆奶茶店最爱的时刻,夜晚和白天的交接处,七点到八点之间。
“现场当时照片只有一个,毕竟地上只有一具尸体,就算曾经或许有别的也被惊慌的人流冲走了——比如那个胆大包天的凶手。”梁安叹了一口气,“其他……就是这地方平时的盛况,仅作对比。”
除了那划出来的尸体倒下位置和状态的照片以外,剩下的就是一些日常的照片。
绿灯闪烁,晃动的人影在相机拍摄下照出残影。密密麻麻的人群几乎能引起所有人心中升起不太快活的回忆,无论是在地铁,公交,还是在火车入站口。
邵梓深吸了一口气:“不用看了,我又不是没去过。”
他大半的衣服可都是在福洲区的商业城买的,自己的私家车可不舍得开,毕竟那边停车场每小时价钱死贵死贵,因此也都是通过其他的途径往来。
“那尸体呢?”于是他转向另一个话题。
莫云晚眨了眨眼,转身就拉开了旁边停尸冷库的抽屉:“在这里哦。”
她还挺乐意主动帮忙,语气也突然变得和蔼,不像是平时懒散的作风。
“碎瓷片在这。”她甚至不需要提示和指使,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之前亮出来的证物袋,里面赫然就是之前展示的那东西。
梁安实在有些受宠若惊,打量了她一阵子才接过来,犹豫道:“谢谢,但你这样我怪害怕的,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
短短时间内,害怕的人又多了一位。
“我也不绕弯子,我就想知道案情。”莫云晚干脆的转过身,“这案子我很感兴趣,是我喜欢的情节,这个解释可以吗?”
“你平时不都直接凑过来听的吗,”邵梓觉得离谱,“还需要请示?”
梁安干咳了一声,摆手止住了这个话题。
“死者韦高驰,今年六十五岁。妻子四年前因病去世,因此一个人独居,有一子一女各自成家,但偶尔会回家拜访。”
尸袋拉开,露出一张痛苦不堪的脸,布满着岁月赋予的皱纹。
但好歹这是一个当时就被发现的尸体,不像上一位“顾客”一样面目模糊,不忍卒看。
他的脖颈上的绳印就清晰的多了,轮廓和纹路都肉眼可辨。
“这真的是一个专业的杀手吗?”邵梓皱起眉头,“当街杀人,六十五岁的男性也不至于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万一一不小心让他大喊出声,旁边这么多人怎么着也能抓住他一个吧?”
“更奇怪的其实在前面。”梁安却挑了挑眉,但凑上前去,把尸袋完全的拉开,“你们看这里。”
莫云晚是早就知道了这里的问题,但也象征意义的跟邵梓一起围了过来。
韦老先生的左腿上,有着一片显而易见的淤青。但单从外表还一时看不出实际上是遭受了怎样的伤害。
但这里还有一位已经做完尸检的法医。
接触到梁安看过来的视线,莫云晚开口解释:“左腿骨折,当时的状况其实是有点离谱的。死者本人身体素质不错,在老人中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了,但是能拖着骨折的腿硬生生穿过马路的,我是没见过几个。”
“意思是说,这位老先生在被杀害以前就已经受伤了?”邵梓察觉到了问题。
梁安点了点头,调出了一段监控录像的视频。
视频上,这位已然尸体冰凉的老人正走在人行道上。虽然他的步伐和周边的人群一样急促,但在仔细的观察下明显能够看到左腿的动作略有不对,右腿也为了配合左腿的问题而刻意有些放轻了脚步。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会出事了……”邵梓看着那个快步走过的身影,“即使受了伤,还走的这么快,就算没人杀他也得要了半条老命。”
“可惜马路上的行车监控拍不到人群里。”梁安有些遗憾,“人太多了,视角也没往那去。就连人行道那边的一个也只能拍到攒动的人头。”
“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用绳子勒住脖子把人杀死……”莫云晚的句尾听了听,摸着自己的下巴,“要是挡了人的道,总会有人发现的吧?往来过路这么多人呢。”
“所以你不能以自己的能力衡量杀手的作为。”梁安也很是无奈,“事实如此,或许是因为所有人大多在意脚下行走的步伐,或者高处闪烁的人行道红绿灯,但给到我们的结果就是这样——在场的人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声称目击到了当时发生的事,哪怕一个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任的,就是存在于自己认知当中的常理。
就像魔术,在看似不可能的真实之下掩盖的,或许正是一些超出常人的练习带来的假象。一个人永远不可能打包票,觉得自己的认知一定包含了一切,其余都属于不可能。
也就是说,无论未知的过程如何,从结果上判断,这是一个能力强悍到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悄无声息的勒死一个人,再悄无声息的全身而退的可怕杀手。
邵梓一时有些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位杀手甚至很固执,勒死一个人需要一根绳子,他把这绳子一直沿用。马路上悄无声息的杀戮里,一把刀显然比一根拐弯抹角的绳子更加方便,但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或许只是怕溅到地上的血液引起注意,也或许只是怀着自己的一点固执的傲气,也或许是作为一个杀手一点微薄的原则所在。
但无论如何,正如宋乔雨所说。
正面追查这个未知杀手的他们,或许正处于危险漩涡的中心。
“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得出结论,说这……是一个杀手?”邵梓艰难的问出问题。
因为他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从头到尾,这件事上的处置似乎都显得过于慎重了。比如派去围绕着一个普通高中生进行卧底调查的两个人,比如郑重其事、甚至为了了解案情一反常态,和颜悦色起来了的莫云晚,再比如只有这么两起案子就几乎是全心全意扑到案子上的梁安。
梁安还隐瞒了什么,得出结论的邵梓这样确信。
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这位看似寻常又正经,实际上心里满是算计的头儿不可能从一开始就这样精密的进行布局,就好像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于是邵梓抬起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梁支队长。
“有一起旧案,”梁安徐徐开口,眼神却飘向了那放在一旁的证物袋,“和那个叫唐千的孩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