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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章 落花心事

    花明柳媚五月天,尤其是满池的芙蓉,开得那叫一个热闹。
    一个穿着杏子红单衫的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跑着,有几次差点摔倒。
    可她并不在意,笑得像一朵向阳的葵花。
    “那不是刚到二小姐跟前伺候的紫云么?”府里侍弄花木下人见了说,“这丫头怎么慌慌张张的?”
    “这丫头才十四, ”一旁扫落叶的婆子说,“刚到主子跟前儿,正是抢着献殷勤的时候。”
    “她顶的是谁的班儿?”花匠问道。
    “翠姑,”婆子倒是门儿清,“那丫头不知怎么就疯癫了,要么大喊大叫, 要么就说胡话。二姑娘心善,赏了她一百两银子, 王妃也赏了银子,让爹妈领回家了。”
    “一百两也不算少了,连她的典身钱也没要吧?”花匠又问。
    “咱们府里最是宽和待下的,她又这个样子,哪里还会要她的钱呢?别说是她这样的,就是没病没灾儿的,伺候够了年限,主子也是发外头让她们自己做主婚嫁,典身钱也一并赏了。”婆子道。
    “有这一百两银子,也够治病了。”花匠嘿地笑了一声说,“只怕还用不了呢。”
    “可不是用不了吗?”婆子咂咂嘴又摇头,“人都死了,还治什么病?!”
    花匠的剪子掉在了地上,他顾不得去捡,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死了呢?”
    “昨儿夜里咽的气,”婆子叹了口气说,“我们家二姑娘的妯娌是她家表亲, 所以知道。”
    “不过是疯了,怎么就死了呢?”花匠还是有些不敢信。
    “谁知道呢?说她只是喊头疼, 说脑袋里长了草,让快给拔去。”婆子说着也不免有些伤感,“人脑袋里怎么会长草呢?她这就是疯了,说胡话。后来就不喊也不闹了,躺在那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唉,小小年纪,可惜了的。”花匠也跟着叹息,“我原想着能治个差不离,好跟他们家结个亲呢。
    不瞒你说,我有个外甥,就是腿脚有些毛病,可人伶俐又能干,保证能养起一家人来。”
    “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半夜里用一口薄皮棺材盛了,天不亮就抬到城外去了。”婆子说道,“这些年她在主子跟前儿伺候, 也没少得赏赐。这些东西加一起, 够她爹妈过下半辈子了。”
    “说的也是, 这是她自己病了, 主子还赏了这么多银子。就是一个好好的人,她爹娘领回去再卖了,也卖不了这么多钱。”花匠终于弯下腰,把剪子拾了起来。
    吹吹上头的土,继续给花木剪枝。
    穷人的命不值钱,这样已经算是好结果了。
    “今早她娘进来给主子磕头谢恩,身上穿的就是翠姑在府里当差时的衣裳。”婆子道,“虽说他们老两口没有儿子,可有这些钱傍身,下半辈子也有依靠了。”
    再说这个小丫鬟紫云,她一径跑到了曾慈跟前,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说:“柯少爷……来了……在前头……和世子……爷……在……书房……下棋呢……”
    “你跑那么急干嘛?有什么要紧的?快歇歇,喝口水。”曾慈看着她柔柔一笑,仿佛微风拂过白荷。
    “多谢……二小姐,奴婢……不渴……”紫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
    “这盘竹叶糕你拿下去吃吧,”曾慈指着石桌上的一盘点心说,“新来的苏州厨子做的点心太甜了,我吃不惯。”
    小丫头谢了赏赐,笑眯眯地端着点心下去了。
    “姑娘,咱们家大少爷一向最喜欢吃手指粽的,”旁边的大丫鬟说,“您又不吃,不如把这些给他们送过去。”
    曾慈听了,噗嗤一声笑道:“你这丫头,倒来我跟前卖乖了。要过去也不必什么借口,自来大哥哥的书房我是常去的,如今就去看看他们谁的棋艺更高。”
    两个丫鬟听了自然也高兴,柯少爷可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又何况二小姐明显对他有意。
    “明纨姐姐,你那日随王妃和姑娘去柯家,他家夫人的确如那般美貌吗?”撺掇曾慈去曾李那边的丫鬟问另一个丫鬟。
    “说实在话,柯夫人年纪虽不算轻了,但的确是个美人。难怪人都说儿子像娘,他家柯老爷虎背熊腰,一部络腮胡子,哪有半分斯文相?”明紈说完掩口直笑。
    “没规矩,怎能议论别家尊长?!”曾慈轻斥,“叫人听了像什么?”
    明紈立刻收了笑,老老实实的,再不敢造次了。
    曾李的书房十分阔朗,所有的间隔都打通了。
    一张大条案,一张琴桌,一张棋桌,北墙满架的书。
    东边是博古架,西边是百宝阁。
    今天又是陈思问给曾念治病的日子,柯望忱依然和他同来。
    和上回不同的是,曾李兄弟二人都在家,自然有他们陪着柯望忱。
    “有客人来都不备点心吗?”曾慈笑盈盈地走进来,身后的两丫鬟每人都捧着一盘糕点。
    “叫他们去做了,谁知你来的更快。”曾李笑着说。
    “大哥别不是要输了吧?我拿点心来岔一岔,说不定能帮你扳回一局。”比起曾念,曾慈更喜欢开玩笑。
    “我们才刚开局,哪就分得出上下了?告诉你,你在旁边儿观战可以,不准出声。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曾李笑着点曾念,他这个妹妹聪明得紧,自己下棋都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她从来都帮别人,不帮自己。
    “那好,那好,我只看着不说话。”曾慈连连点头。
    柯望忱执白子,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白玉棋子,竟然分不清究竟是他的手白,还是棋子更白。
    男子长成他这样,都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
    曾慈每次见他,心跳就会变得格外快,快到乱掉了,像林间小鹿乱撞,像骤雨打碎浮萍。
    曾慈在心里无数次回味她与柯望忱初见的情形。
    四月末的天气,落花成阵。
    四目相对的惊艳,结成了一场落花心事。
    她方才明白,以前的喜欢一点都不纯粹。
    掺杂了嫉妒和执念,喜欢就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强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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