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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云(九)

    梧桐树的翠色活泼泼地绿上了窗纱,明艳的石榴花开得热闹极了,初夏时节的景色很是堪赏,可惜有人心绪不佳,生生将这样的景致忽略了。
    卢太夫人又一次把手按在太阳穴上,这几天她的头昏昏沉沉,好似有人拿了锤子不停地敲。
    勒紧了抹额,涂了清凉油也不见好转。
    看什么都烦,听见声音也烦,因此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只留两个丫鬟服侍。
    “老太太,该吃药了,奴婢扶您起来吧。”丫鬟春桃把药碗小心地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说:“再不喝就要放凉了。”
    这药本该早起就喝的,如今已经重新热了两遍,老太太还是不肯喝。
    “吃什么药?!”卢太夫人十分不耐烦:“我闻着药味儿都要吐了,还不快端走!说过了,我不喝就是不喝,为什么还一个劲儿的让我喝?现在我的话都这么不管用了吗?!”
    春桃求救似地看着一旁的秋菊,服侍老太太的四个大丫鬟里,顶数秋菊最能哄老太太开心。
    可此时秋菊也是一筹莫展,这几天,老太太的心情无比烦躁。别说她一个下人,就是家里的老爷太太们,也得不着一个好脸儿。
    “老太太好歹赏个脸儿,把这药吃了吧!奴婢已然给您预备下过口的蜜饯了。”秋菊堆起了笑低声下气地哄劝道。
    “甜腻腻的,谁吃它!”老太太丝毫不领情。
    正在这时,二爷岑同走了进来。
    秋菊急忙迎上前,说道:“二老爷来了,奴婢给您倒茶去。”
    “老太太可吃过药了吗?”岑同问。
    “你们一个个的,就会让我吃药!”卢太夫人的火气很大,训斥自己的儿子道:“哪里就死了不成?!”
    岑同见她如此便对丫鬟说:“把这药端出去倒了吧!已经凉了。”
    丫鬟出去倒药,岑同便坐在母亲床边的椅子上温言问道:“母亲今日身上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再换个大夫给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你知道我这是心病,开再多的药也治不好。”卢太夫人长叹了口气说:“云丫头在做什么?”
    “我早起打发人去她那边看了,说是已经起来了,正在读书呢。”岑同道。
    “亏她还能读的进去。”卢太夫人语气听上去不知是夸奖还是生气。
    “依儿子说,母亲也不必太为这个烦心。”岑同解劝道:“不过是个术士之言,咱们不把它当真也就是了。”
    原来那日岑云初到左正青那里去看相,左正青说她是天生的孤寡穷命,注定父母不全,刑子克夫。除非一辈子不嫁人留在娘家,或是出家,否则必定要将婆家克得家破人亡。
    卢太夫人知道了,当时便急得险些昏倒。
    众人百般解劝,老太太好容易上来一口气,可怎么想怎么憋屈,一连几天都卧床不起。
    “从来左正青给人看相,有好有不好的,便是不好,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卢太夫人有气无力地说:“怎么云丫头的命就这么不好呢!”
    “母亲不要再想这些了,凡事往前看吧。”岑同心里也不好受,可不管怎么说,他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薄待自己的女儿,只能更心疼她。
    “往前看,还怎么往前看?有这么一档子事,谁家还愿意和咱们家结亲?”卢太夫人只觉得岑云初的婚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唉,还是古语说的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丫头读了太多的书了,把个命都给读薄了。”
    岑同自然是不认同母亲的话的,可是他也没有出言反驳。
    “发昏当不得死。还是得打起精神来,想办法破绽破绽。”卢太夫人道:“偏偏那左先生这几日出京去了,咱们也难见他。”
    “母亲也不必过于忧心了,等左先生回京儿子去拜访他。”岑同道:“您且静心安神,保重身体最要紧。”
    “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大不了?”卢太夫人忍不住长吁短叹:“你还是去看看云丫头,别叫她为这件事委屈坏了。”
    “多谢母亲想着,我一会儿再去看她。”岑同道:“她不是个心小的,母亲也别太担心她。”
    卢太夫人点点头说道:“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了,说来说去也只是个闹心。你且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倒还好些。”
    卢太夫人脾气强硬,如今虽然老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遇到忧心的事最不喜欢有人在旁宽慰,所以家里的小辈们都没有在她身边陪着,害怕适得其反。
    岑同听母亲如此说不敢违拗,又说了两句安慰的话便起身告退了。
    想了想,终究放心不下女儿,便到岑云初的住处来。
    临溪在桌子旁磨墨,扶岚则在窗前打理那盆刚开的素心兰,岑云初则正在专心临帖。
    三个人见岑同到了,都放下手里的事起身问安。
    “早起吃过饭了没有?”岑同坐下问女儿。
    “吃过了,”岑云初亲自给父亲倒了茶端过去:“父亲去看过祖母了?”
    “刚从那边过来,”岑同接过茶盏道:“老太太还问起你。”
    “父亲觉得这茶如何?”岑云初笑了笑问:“我昨日叫她们收拾箱子的时候找出来的。”
    岑同抿了一口,说道:“京城的人喝不惯白茶,实则白茶最对我的脾胃。都说陈酒新茶,可这白茶却相反,越陈越有味道。”
    “我也最爱喝白茶,这个还是咱们那年去闽州的时候得的,”岑云初道:“是最上品的白牡丹。”
    “云初啊,刚才你祖母说等左先生再回京的时候,可去求他给化解化解,”岑同还是开了口:“我想着到时亲自去拜访他。”
    “不必了父亲,”岑云初敛去脸上的笑意:“随它去吧!”
    “这怎么成?”岑同急了:“此事关乎你的命运,岂可儿戏。”
    “父亲不是也不信这些?”岑云初道:“何必再去求那神棍?”
    “话虽如此说,可终究对你有妨碍,”岑同道:“我是怕你……”
    “您是怕我嫁不出去吗?”岑云初笑了,妍丽不可方物:“便是一辈子不嫁又能怎样?我是不在意的,劝您和祖母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岑同看着女儿,心里五味杂陈。她到底年纪还小,涉世不深,不知道人言可畏。
    “这件事我自有道理,”岑同道:“只要有为父在,自当为你料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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