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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酒逢知己

    姜暖此时已经喝得有些多了,微微眯着眼说道:“既是朋友,我便要规劝你们二位一句。千万不可……不可在夜里一个人出去散步。”
    “你什么时候偷跑出去散步了?”徐春君可从不知还有这事。
    “这事太丢人了,要不是今日酒遮脸,我还是不敢说出来。”姜暖捂着脸道。
    “什么这么好笑,你快说说,让我们也听听你是怎么丢脸的。”徐春君推她崔促道。
    姜暖趴在桌子上又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进京来的路上,因心里烦闷又不想拉着旁人一起难受,就想在夜里,趁着她们都睡着了,溜到外头去散散心。那一日在一处客栈歇下,当晚月色正好,我便爬了窗出去。外面静悄悄的,又凉爽宜人。我一个人想着心事,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就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人来,他手上有刀,抵在我身后说要跟我借五两银子。”
    徐春君听了道:“你这是遇见歹人了!”
    姜暖道:“也许是吧!不过他倒是挺礼貌的,匕首也未出鞘。”
    岑云初道:“想必这个人的本性不坏,只是遇到了难处。”
    姜暖抿了一口酒,道:“他自己也是这般说的,我当时又没别的办法。想着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还是保命要紧,故而就把钱袋子递给了他。说你都拿去吧,别伤我就成。
    我当时钱袋里有些散碎银子,还有几个金瓜子,何在一起总有个三五十两,可是他却真的只拿了五两就走了。”
    徐春君道:“如此,那他便不是真的惯做贼的了。”
    姜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还问我往哪里去,我说要进京去。他说这钱他一定还给我,叫我经过代州的时候还是这个时间出来,那里有座狮子桥,人尽皆知。到时他会把钱还给我,若我不去那也就只好算了。”
    岑云初听得饶有兴致,问她:“后来你可赴约了?”
    姜暖反问道:“你们猜呢?”
    徐岑二人都道:“以你的性子,哪有不去的道理?”
    姜暖拍着桌子道:“咳!你们都知道我傻。”
    二人都说:“才不是,只是你为人直率罢了。”
    姜暖苦笑道:“其实我不差那五两银子,只是好奇那人是不是真的守信。我当真趁着夜色去了狮子桥,结果就是自取其辱。”
    徐岑二人问她:“到底怎么了?莫非那人没去?”
    姜暖愤愤道:“那个王八蛋,他倒是真去了。只是他非但没还那五两银子,反倒又把剩下的那些也抢去了!”
    “这……这是为什么?”徐春君问。
    姜暖道:“他也没解释什么,只说再借些钱。我都懒得怪他,只怪我自己蠢,居然会信一个贼!这是实在太丢人了,况且我是自己偷跑出去的,对谁都不敢说,如今也就是借着酒劲儿吐个痛快,总算心里好受些了。”
    徐春君拍着她的背道:“你以后切莫如此不加防备,这只是失了财。已经是万幸了,想想真叫人后怕,万一真的遇到歹人,可就追悔莫及了。”
    岑云初饮尽了杯中的酒,说道:“教训人人都有,你们如果信得过我,千万不要看相批命。”
    其实不但徐春君和姜暖知道,满京城只怕没人不知道。
    岑云初就是因为请左正青看相,被批命数极坏,才被众人嘲笑看不起。
    虽然她无惧这些人的冷言冷语,但滋味终究不好受。
    这也就是她,换个人只怕早就寻了短见了。
    姜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样的事,说深了难免伤感,说浅了无关痛痒,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徐春君。
    徐春君拿起酒壶,把三人的杯子斟满,向岑云初道:“你说得对。命数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无法预知,若生下来就已注定,早知无益。若并非注定,那些先卜先知便都是妄言。又何况人生于天地间,总是以德行为本。善因善果,恶行恶报之外,还有无妄之灾、德不配位。既非人力所能强,但求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岑云初听了徐春君的话,不由得心怀大畅,举杯道:“这话说得在理,敬你一杯。”
    姜暖也忙端起杯子道:“徐姐姐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可惜我嘴笨,我也陪饮一杯。”
    喝完了酒,姜暖歪着头问徐春君:“好姐姐,你可有什么教训要告诉我们的?”
    徐春君闻言,慢慢放下酒杯道:“我的教训,你们二位大约不会遇到。我是家中庶女,家道又已然败落。处处谨小慎微,只求换得些许平安罢了。”
    “说起来,我单知道你姓徐,到底祖上是什么身份?”岑云初问道。
    “也没什么可欺瞒的,”徐春君淡然回应,“我祖父讳有光,是前朝的吏部尚书。”
    岑云初听了不由得恍然,说道:“难怪你有这样的见识,原来是文正公的孙女!”
    姜暖道:“我早就猜着姐姐是名门之后,只是咱们相交只看彼此投不投缘,这些并不打紧。”
    “势败休云贵,我们家被抄家遣返祖籍已经十多年了,”徐春君笑笑说,“前月得圣上恩准,我伯父他们才能回京听命。”
    官场上的事,波诡云谲,不是她们这些小姑娘能过多谈论的。
    因此岑云初只道:“当年的变法确有成效,只是历来变法者多不得善终。你伯父他们既已被赦免放还,便是你家时来运转的开始,往后必然能重振的。”
    “多谢吉言。”徐春君道了谢,话题也就此打住了。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晚霞炽烈,将那一片竹林镀上了一层金色。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收杯了。”徐春君含笑道。
    于是叫小二做了醒酒的酸笋汤上来,每人喝了一碗。
    岑云初道:“说好了这顿酒我做东,你们两个别同我争。”
    徐春君和姜暖都是性情通达的人,也不推拒,只说:“那就多谢了,改日我们必然轮流做东,咱们再聚。”
    几个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酒楼上了车,往各自家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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