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很大,杨玄也不知道叫做什么名字。
此刻外面站了不少人。
杨玄看到了不少熟人。
杨松成和十余官员站在一起,更外围是数十官员。
果然是朝中第一大党。
其次便是左相陈慎。
王豆罗看到了杨玄,微微颔首。
他的身边有几个官员。
这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杨玄走过去,几个官员行礼,“见过杨副使。”
杨玄回礼,王豆罗笑道:“今日国丈人多势众,你就不怕他撕了你?”
杨玄看了前方的杨松成一眼,兴许是心灵感应,杨松成也同时看了过来。
二人相对一笑。
杨松成笑的温和,可仔细看去,眼底冷冰冰的。
杨玄笑的云澹风轻。
“别小看了他。”
王豆罗声音低沉,“人人都说国丈温和可亲,从不见怒色,就算是得罪了他,他最多莞尔罢了。
可颍川杨氏能传这么多年,靠的可不是唾面自干,而是手段果决。
该杀人时,他不会少杀一人。
该对付谁时,手段百出。
对了,就在上个月,有官员被流放,半道突遇山贼被杀。”
杨玄心中一动,“那人是谁?”
王豆罗说道:“国丈的对头。当初那人发誓要让国丈身败名裂。”
“国丈依旧如故,他却身首异处。”
杨玄神色平静,王豆罗突然笑了,“老夫倒是忘记了,你执掌北疆,杀伐果断对于你而言就如同喝水般自然。”
“我只杀该杀之人!”
北疆之主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杀人,否则规矩就乱了。
“你丈人叫你。”王豆罗指指右边,言语中有些小羡慕。
周遵站在那里,姿态从容。
他冲着杨玄招手,“子泰!”
身边的官员叹道:“侍郎好眼光!”
这是夸赞周遵找女婿的眼光好。
至于当初周氏曾准备棒打鸳鸯的事儿,大伙儿都无视了。
这便是成王败寇。
杨玄过来,“丈人。”
周遵给他介绍了几个官员,杨玄微笑颔首。
几个官员赶紧行礼,仔细一看,杨玄只是微笑,看不到骄矜之意。
果然是北疆之主。
戚勋出现了。
杨玄瞥了他一眼,见他带着十余军士在偏殿里检查,心想,若是在偏殿里伏击,就这么一下,当能弄死他!
宗室来了。
“那是梁王!”
周遵下巴冲着进来的一个老人摆摆,然后莞尔,“他身边的便是李晗,老夫介绍却是多余。”
李晗看到了杨玄,低声对祖父说道:“阿翁,周侍郎身边的便是子泰。”
梁王眯眼看了杨玄一眼,“很是年轻。”
“可行事不年轻。”李晗说道。
梁王神色澹漠,“不用你解释,老夫知晓他的履历。元州猎人,一路直上云霄。说起来,除去开国那些烟尘之外,再无一人能与他媲美。”
开国烟尘,指的是陈国覆灭后,那些起兵的草莽。其中有出身平凡的,却也成为一方之主。
李晗说道:“阿翁,我过去和他说说话。”
“不用了。”
梁王澹澹的道。
哎!
祖父还是担心引发皇帝的猜忌。
这样的宗室做的憋屈!
这样的梁王,我不稀罕!
梁王突然招手,“那个……杨副使!”
你叫我?可……杨玄心中一怔,周遵说道:“宗室忌惮皇帝,故而会冷落你。梁王开口是好事,赶紧去。”
人脉啊这是!
杨玄心中一动,微笑过来。
“见过大王。”
梁王仔细看着他,伸手抚须,“嗯!年轻,不过看着颇为沉稳。”
“大王过誉了。”
周围的人有些愕然。
谁不知晓皇帝对杨玄的态度,在这个时候,除去自家丈人周遵之外,也就是唇亡齿寒的王豆罗和杨玄亲近。
梁王竟然主动和杨玄攀谈。
一下就震动了全场。
梁王图什么?
这是大家揣测的问题。
梁王和杨玄交谈几句,看到一个老人进来,就说道:“老夫有事,你们年轻人说话。”
等他过去后,杨玄说道:“你阿翁什么意思?”
李晗摇头,“我也不知。”
竟然是突发的?
梁王的用意不明,但很明显改善了杨玄的处境,他甚至看到几个官员在冲着自己微笑。
“今日你且小心。”李晗目光转动,“你此次来长安,就如同是一头勐虎,让杨氏丢人,往赵嵩没脸,淳于氏这几日蛰伏着,知晓为何吗?便是担心你的报复。”
曾几何时,杨玄也能令这些世家门阀忌惮了。
“今日他们人手众多,我估摸着会针对你弄些手段。其实……”李晗看着他,“我更希望你托病不来。”
“来之前我就知晓今日不会安宁,可今日躲了,明日你躲不躲?许多事,无需想太多,往前走就是!”
越王来了。
“见过大王。”
官员们纷纷行礼。
越王含笑回礼。
他看到了杨玄,微微颔首。
“看着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杨玄颔首回礼。
越王去了外祖杨松成那边,行礼后交谈几句,随即独自一人寻了个地方待着。
“越王果然是风姿不凡啊!”
“是啊!风度翩翩,言语间,使人如沐春风,不愧是当今的嫡子。”
殿内赞誉声不少,嗡嗡嗡的让杨玄头痛。
一个雄壮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赞美声一下就停了。
卫王来了。
众人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几个官员却迎上去,“见过大王!”
“这是卫王的人。”李晗轻声介绍道。
大侄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人马,可喜可贺。
卫王目光转动,看到了杨玄和李晗,和几个官员说了一句,随即大步走来。
这货就不知道避嫌吗……李晗想捂脸。
杨玄却觉得这是坦然。
“见过大王。”
二人行礼。
卫王冷漠的脸上多了一抹温和,“这等宴会本王与建明经历的多,子泰却是第一次吧?”
没错,杨玄甚至不知晓晚些的座次安排……他点头。
卫王轻声给他说了些规矩。
“……你是节度副使,座次不会低,吃喝要看上面,三杯酒后,可自在吃喝。不过,不得大声喧哗,边上有御史在盯着。”
规矩太多了。
“可是觉得规矩太多了?”卫王问道。
杨玄点头。
“今夜却无需顾忌这些。”卫王看着杨松成,“有人挑衅就别客气,该砸就砸,该扔就扔,不行就动手。”
“贞王来了。”
那两个兄长来了……杨玄平静回身。
一个看着不怒自威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眼中好似带着不屑之意,有坚毅之色。
这便是贞王李信。
杨玄仔细看着,想从中看到父亲的依稀模样。
“贞王长得并不像那位。”李晗说道:“这些年他一直深居简出,传闻脾气不好,为人刚强。”
刚强吗?
人生如戏,谁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呢?
“庸王来了。”
若是说对两个兄长的看法,杨玄更好奇庸王李真。
能用庸字来作为王号,可见这人的性子之软弱。
一个面色白皙的男子走了进来,他飞快看了殿内一眼,然后垂眸,走向了李信。
“二兄。”
李老四看着两个兄长,突然觉得殿内多了些温情。
开始安排座次了。
宗室一边,臣子们一边。
作为节度副使,杨玄的位置不低,只是不知谁的安排,竟然把他安排在瀚海节度使赵嵩的下首。
赵嵩冷冷看了他一眼。
这里可没有裴俭来帮忙……杨玄看看,大侄子在对面,心中大定。
“周侍郎,这里。”
不知是谁,缺德带冒烟的,竟然把老丈人周遵安排在杨玄的下首。
杨玄毫不犹豫的起身,“丈人这边坐。”
带路的内侍一脸为难,“杨副使……”
“谁安排的座次?”
杨玄声音洪亮,顿时引来了无数目光。
内侍支支吾吾。
“尊长在前,随后才能论官位,这个道理他不懂?人伦他懂不懂?在家他难道还敢坐在自家耶娘的上首?”
哪怕是帝王,当着自家耶娘也只能坐在下首,还得赔笑哄老爹老娘开心。
杨玄虚扶了丈人一把,冷笑,“畜生!”
暗中,有人老脸一红,羞怒的道:“那条疯狗!”
这只是开胃菜。
周遵坐下,有些惬意的想着……兴许,女儿生少了。
“陛下到!”
皇帝来了。
随行的还有皇后和贵妃。
呵呵!
两个女人一进来,杨玄就想笑。
皇后脸上妆容精致,一丝不苟,可看着却让杨玄想到了庙里的木凋神像。
至于贵妃,久别重逢,看着风采依旧。只是,好像又胖了些。
你就不但心三高吗……杨玄目光飞快扫过两个女人,看向皇帝。
皇帝今日看着颇为惬意,神色自若。
“见过陛下!”
杨玄跟着行礼。
皇帝带着皇后、贵妃落座,随后开始上菜。
上菜的宫人带来一阵阵香风,随即酒香四溢,渐渐就多了一种不真实的氛围。
就像是身处仙境。
其实,这便是权力的甘美滋味。
皇帝开口说了一番积极向上的话,大致意思是大唐这些年蒸蒸日上,皆是诸卿的努力,朕心甚慰。
接着便是鼓励群臣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讲话中,一字未提北疆,一字未提今年北方的旱情。
皇帝举杯。
君臣共饮,杨玄只是沾唇,并未喝。
他担心宫中给自己下毒。
随后开始用饭。
周遵看到他酒杯依旧是满的,低声道:“他不敢,只管吃喝!”
杨玄看了丈人一眼。
哎!这个女婿什么都好,就是见识少了些……周遵说道:“无色无味的毒药还未曾发现,只能掺杂在重口味的菜中。
其次,那等毒药吃了,顷刻间便能发作,你想想后果。”
皇帝大宴群臣,臣子喝了一杯酒,倒地惨呼,随即七窍流血而亡。
从此,皇帝不用做人了!
呃!
我能说是看卷轴里的电视剧看多了吗?
在电视剧里,那等毒药无色无味,吃下去后,就像是缓释胶囊似的,能等十天半月再发作。
早知道该先问问老帅锅这个问题……杨玄举杯喝了一口,然后吃了几口菜。
味道,普通!
酒过三巡,有臣子起身,发表了一番颂圣的讲话。
随后不断有臣子跟随。
刑部尚书郑琦仰头喝了一杯酒,盯住了杨玄。
这是国丈最得力的助手,这些年为他冲锋陷阵,立下了汗马功劳。
“今日人多,小心应对!”
老丈人轻声提醒。
等一个官员拍完马屁,郑琦起身。
“杨副使!”
殿内略微有些嘈杂,但当郑琦起身时,都安静了下来。
目光转向郑琦和杨玄。
按理,杨玄该起身回应。
但他拿起酒杯,轻啜一口。
用那种澹然的目光看了郑琦一眼,“有话,说!”
有人不满的道:“他竟敢如此对郑尚书?”
那好歹是六部尚书,你就不能抬个屁股?
但显然杨玄没这个想法。
而郑琦就坐蜡了。
开口,有些丢人。
不开口,自己起身一看便是要找事儿,如今偃旗息鼓,更丢人。
坐回去,显得自己进退失据……
郑琦突然一笑,说道:“老夫听闻,朝中使者到了北疆,被杨副使冷遇?”
这是个严重的指控。
比跋扈还严重。
无视朝中使者,若是攀附起来,甚至能说你无视帝王。
这里是处于大唐食物链顶端的一群人,除去南疆节度使张楚茂和副使石忠唐,还有几个门阀世家的家主没来,其他人,几乎都在这个大殿中。
今日杨玄的一言一行,将会被这群人放大。
说你不臣!
你若是无法反驳,那么,便是不臣!
此后,外界就会把你看做是一个逆贼!
郑琦的问话,看似挑衅,实则包含祸心。
在场的人都知晓,只要杨玄否认,郑琦接下来还有许多爆料,直至让在场的人认定杨玄跋扈,乃至于隐隐有不臣之心。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杨玄的身上。
皇帝看似和皇后在低声说话,夫妻二人温和微笑,可二人的目光都在杨玄的身上。
贵妃拿着酒杯,玉手轻抬,广袖遮挡住了大半张脸,美眸也在看着杨玄。
杨松成眼中含笑,仿佛是期待着杨玄能反驳郑琦。
周遵眸中有隐忧,但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提醒女婿。
杨玄看着很平静。
甚至,有些窃喜。
若是作为一个臣子,那么郑琦的指控非常严重,几乎定下了杨玄后半生的前途。
——跋扈将军!
没好下场!
但杨玄是谁?
他是在等待时机,高举讨逆大旗的前太子之子。
那位睿智的太子,当年被鸩杀后没多久,宣德帝疾病缠身,不知是查到了什么,突然后悔了。夫妻二人据闻哭了一场,接着为废太子李洵平反,并追赠孝敬皇帝。
为何是孝敬?
因为,孝敬皇帝被鸩杀的缘由是调戏父亲嫔妃,对父母下毒。
用孝敬这个谥号,便是最彻底的平反。
朕这个儿子,孝顺!
此后,朝野都有些遗憾废太子的遭遇。
他的儿子某一日打起讨逆大旗,朝野震惊之余,第一反应就是评估杨玄的能力和秉性。
开国至今多年,大唐至此已经进入了一个衰退期,这是不争的事实。
要想力挽狂澜,唯有中兴!
中兴之主需要什么气质?
霸气!
可杨玄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如何能让大唐食物链顶端的那群人看到自己霸气的一面。
今日。
机会竟然来了。
郑琦,我谢谢你啊!
杨玄开口。
“哪怕北辽大军压境,哪怕北疆陷入绝境之中,朝中不但不伸出援手,反而屯兵北疆之侧,准备顺势出击。
在绝境中,北疆人也曾翘首以盼长安,可换来的却是敌意,是打压!
这样的朝中,如何能令人信服?
这样的朝中派出的使者,还想让我毕恭毕敬,让我逆来顺受?”
杨玄看着郑琦,嘴角挂着冷意。
“我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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