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的袭扰战刚开始收效不错,陈州军为了那些未曾躲进城中的百姓疲于奔命。
随着时间流逝,各地都流传着北辽军屠杀留守村民的消息,那些人,坐不住了,纷纷去了城中。
城外没几个人,陈州军的拦截就变成了伏击。
损失了千余人后,林雅叫停了这种袭扰战。
皇帝那边派来了使者。
“大战将起,陛下令你部为大军右翼。”
“领命。”
林雅所部为右翼,首要任务就是阻拦陈州军加入战团。
“林雅所部消停了。”
城头上,南贺说道:“吃了几次亏,人马撤了回去。看着都聚集在一起,却不肯攻城,这是要隔离我军之意。”
老贼说道:“不过能牵制住林雅所部,老夫以为不是坏事。”
韩纪说道:“是啊!不是坏事!”
一群棒槌,打的是保存实力的主意。让北疆军主力和赫连峰大军厮杀,陈州军观战。
“林雅也会如此想。”杨玄一句话让众人不禁暗喜。
韩纪觉得老贼欢喜的夸张了些……这老东西不是怯战之人啊!
“可你等忘却了一事,赫连峰岂会让死对头观战?”杨玄摇头。
……
“皇帝只是欲擒故纵。”林雅幽幽的道:“他岂会让老夫观战?”
第二日,皇帝再度派来使者。
“陛下问,可否打下林河?”
林雅摇头,“兵力太少。”
使者说道:“如此,陛下令你部以一部牵制陈州军,一部回归,参与决战。”
这是林雅早就料到的,很是痛快的答应了。
随后,他安排心腹耶律德林留下。
“老夫给你两万人马,切记,是守,而不是攻。另外,营中一切如故,让唐军无法断定人马多寡……”
耶律德林应了。
“老夫知晓你与陈秋有些交情,这便是机会,守住了,杨狗就只能旁观大战。”
“是。”
耶律德林抬头,眼中多了喜色。
他和陈秋交好,故而当初林雅这边和陈氏联系的便是他。只是没想到皇帝竟然手握陈氏的罪证一直引而不发,就像是看戏般的,看着他们闹腾,最后一巴掌拍死了陈氏。
他的好友陈秋从驸马变成了长陵公主的马夫,据闻,被阉割了。
这些都不算什么。
让耶律德林怒不可遏的是,据闻长陵公主喜欢杨狗!
林雅令他留守,便是看重这一点……耶律德林用兵稳健,加上恨意,他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林河。
当夜,林雅领军撤离。
城头,老贼突然闭眼。
“老贼,值守呢!别睡觉。”王老二吃着肉干,踹了他一下。
“有马的嘶鸣,很多。”老贼睁开眼睛,“你听。”
王老二侧耳。
“我怎地没听到?”
“这是秘技。”老贼说道:“去见贵人,最怕的便是被人发现。故而老夫有家传秘技,倾听。”
“哦!”王老二恍然大悟,“难怪你每次蹲在青楼外面笑的那么猥琐,是听到了什么。”
“滚!”
老贼赶紧去禀告。
杨玄已经睡下了。
“确定?”
“小人去地底下见贵人时,曾六次凭着秘技逃脱。”
若非家传秘技,他早就被人给堵在了地底下。
“盗墓也是个技术活啊!”杨玄起身,召集众人商议。
“这是回去了。”韩纪说出了大家的判断。
“回去了多少,剩下了多少……”南贺说道:“老夫以为,剩下的不会少于两万。”
杨玄说道:“无论多少,明日出战!”
王老二蹲在边上打哈欠,“郎君,那就回去睡觉?”
“嗯!”
杨玄也困了。
王老二起身,“就说几句话,明早说也行啊!”
是啊!
好像也可以。
啪!
屠裳拍了他一巴掌,怒道:“怎么和郎君说话的?”
杨玄蹙眉,“打他作甚?”
王老二委屈巴巴的道:“我上半夜和老贼轮值,是真困了。”
心思单纯的人,到时间就想睡,什么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存在的,躺下就睡。
等杨玄走后,屠裳伸手抚摸刚才自己拍打的地方,轻声道:“郎君越发威严了,以后少顶嘴,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老二打个哈欠,“可我记不住啊!”
屠裳目露凶光,“打记得住不?”
王老二居然认真的想了想,让屠裳有些绝望,“可能,也记不住!”
凌晨,杨玄起来了。
后半夜他想着大战的事儿,没怎么睡好。
“郎君。”
姜鹤儿进来了,铺床叠被。
出去,赫连燕伺候洗漱。
就差来个美人儿伺候他上茅厕了。
娘的!
太奢靡!
杨玄只是想想,就下意识的摸摸腰子。
腰子不得力啊!
“郎君,今日要厮杀吗?”姜鹤儿收拾好床铺,也跟着来洗漱。
“嗯!”
姜鹤儿嘴里含着马尾做的牙刷,含含湖湖的道:“咱们留守不好吗?”
“那是客人的想法。”
姜鹤儿一怔,赫连燕说道:“郎君要做主人!”
“主人!”姜鹤儿开口。
“嗯!”杨玄应了。
然后,竟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吃了早饭,杨玄披甲。
“城中百姓在外面等候。”韩纪进了大堂。
“为何?”老贼问道。
“担心。”韩纪说道。
“今日没二话,就是一战。”杨玄说道:“出发吧!”
林飞豹当先出了大堂,虬龙卫们分散在周围,隐隐护着杨玄。
后面韩纪看着这一幕,叹道:“郎君龙行虎步,令人敬服。”
老贼干咳一声,“吹捧就大声些,否则郎君听不见,白瞎了。”
韩纪摇头,认真的道:“老夫的话句句出自肺腑,你且看,郎君走路左右分开,每一步皆踏实有力,身形却笔直如松,这便是雄主之姿啊!”
老贼问道:“你在长安也待了许久,那些权贵就没有这等姿态的?”
“有。不过……”
“不过什么?”
“都是装的!”
杨玄自然想不到自己些许外八字被韩纪鼓吹为龙行虎步,此刻,他看着周围默然的百姓,拱手道:“都回吧!”
百姓们动了动,却没人走。
陈州军出战,若是败了呢?
林河不保!
有人喊道:“使君,此战能胜吗?”
杨玄没说话,举起手,缓缓握拳。
无声的回应。
百姓们举起手,缓缓握拳。
一股气势直冲云霄。
……
百姓们目送大军出城。
“战!”一个老人咆孝,“拿起兵器,咱们也上城头,为使君助战!”
百姓冲上了城头,留守的军士呵斥压根不管用。
“别挤!无需你等助守啊!”
可哪里挡得住,百姓纷纷涌上城头。
手中拿着千奇百怪的兵器。
喘息着,纷纷往前挤,想看看大军。
看到了。
大军沉默前行。
大旗下,那个身影依旧从容,腰背笔直。
……
“唐军出击?”耶律德林愕然,随即反应过来,“昨夜撤军被发现了。既然如此,出战吧!”
两万对两万,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出营!”
这一场厮杀以谁都想不到的方式开始了。
因为是围城,故而大营距离林河城不远。
出营前行,没多久就和陈州军对峙。
城头的百姓紧张的看着。
“无需什么试探吗?”
韩纪说道,因为敌军动了。
“应战!”杨玄举手。
骑兵开始加速。
“放箭!”
唐军最令对手恐惧和厌恶的箭雨来了。
“就是一波!”
耶律德林从容的道。
双方的距离太近,唐军的弩箭只能走一波。
一波箭雨带走了不少北辽军,接着便是长弓。
弓箭手站在阵前。
“放箭!”
松开手,弓箭手按照规矩,转身就跑。
阵列,成型了!
一杆杆长枪整齐列阵。
耶律德林的副将从开始忍到现在,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耶律德林不喜欢这样。
副将说道:“祥稳,左相是令咱们坚守。”
而不是出击。
耶律德林澹澹的道:“坚守什么?看看,陈州军两万不到,为何要坚守?林相之意是谨慎,老夫并未突袭,这便是谨慎。”
副将觉得不对,总是觉得不对,“林相是严令咱们死守啊!”
死守,陈州军若是敢越过他们而去,那么,他们就能出兵攻打林河城。失去了陈州军的林河城,就是个不设防的美人儿。
所以,为何要出战呢?
耶律德林指着前方,“你去盯着点。”
副将心想也好,就策马上去。
一个军士靠过来,低声道:“干得好!”
耶律德林微笑,“林雅想保存实力,令我死守,却不知,我是陛下的人!”
军士——实则是鹰卫也笑了,“你与陈秋交好多年……可憋屈?”
耶律德林厌恶的道:“那就是个废物,为了陛下的大计,我只能故作姿态。不过,幸而拿到了陈氏的罪证。”
“陛下说了,你的功绩都记着,此战后,林雅的好日子不长了,到了那时,一并赏赐。”
耶律德林眼中多了喜色,“转告陛下,臣只求效忠陛下。”
军士点头,“此战,最好是两败俱伤。”
“我知晓,既要消耗唐军,也要消耗林雅的人马,一箭双凋!”
前方已经接触了。
顿时人仰马翻。
唐军的长枪阵列无懈可击,敌军疯狂扑击,在阵列前高呼酣战。
一个个骑兵落马,有的拼命站起来,想躲避,可混乱中谁会顾得上谁?
被自己的战马撞飞,然后踩死,惨嚎声,叫骂声,夹杂着战马倒下的长嘶……
地狱都不足以形容此刻。
北辽骑兵前赴后继,战马被这等惨烈的厮杀吓坏了,止步不前,步卒竟下马冲杀。
“果然是悍勇!”韩纪看着这一幕,感慨不已。
“若是不够悍勇,何以称霸多年?”杨玄知晓北辽如今还在巅峰期,而大唐正在衰落。
衰落不可怕,可怕的是衰落的同时,还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强大的无可匹敌的大唐。
历史上无数例子,当被对手打的满地找牙时,从上到下还在愕然:老子不是天下第一吗?
当天下第一的招牌被砸烂后,这个国家就是一个破鼓。
破鼓万人捶!
杨玄有时候真想把伪帝拉下来,让他来北疆,来民间看看,看看他引以为荣的所谓盛世。
他更好奇的是,伪帝为何不出宫。好歹出宫去探访一番民情,也能知晓所谓盛世下的水深火热啊!
梨园那么好?
就算是真喜欢歌舞,也不能当饭吃吧?
“郎君。”姜鹤儿的声音飘来。
走神了,走神了!
杨玄打起精神,奇怪的发现,自己竟然浑身放松。
紧张呢?
没了!
他甚至看到了敌军主将,在大旗下冲着这边指指点点,应当是从容的模样吧!
“郎君,看!”姜鹤儿兴奋的指着前方。
在那里,唐军的阵列,竟然在缓缓前移。
双方人数相当,北辽军以骑兵为主,陈州军以步卒为主。可一番厮杀后,唐军竟然占优了。
杨玄平静的道:“不奇怪。”
“两万对两万,我陈州军竟然优势,这……这可是北辽铁骑啊!”姜鹤儿兴奋的脸儿都红了。
杨玄扬起马鞭,指着前方,“我的麾下每日苦练,我敢说,比天下任何一支强军都练得更苦。苦,是一回事,苦不得法,那便是白练。我练兵的法子,敢说一句,当世无人能及!”
郎君,好生自信!
但我却深信不疑……姜鹤儿点头。
卷轴里,那个世界数千年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宏大的战争史。无数兵法汇聚,杨玄学了,实践了。
他的兵法,敢说当世无双!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需要舞台。
眼前便是他的舞台。
他的麾下,他认为在向着天下第一强军的大道迈进。
他的兵法,让他的麾下战无不胜。
现在,就是时机。
“陈州军优势!”对面,耶律德林也发现了这个事儿,不敢相信的道:“可是怯战?去,带着我的护卫去,谁敢怯战,杀了!”
他的护卫上去了。
可无人怯战啊!
两军拼死冲杀,按理,在劣势的情况下耶律德林应当审时度势的派出林雅留下的好手,可他看着大旗下杨狗身边乌压压一群人,却犹豫了。
半个时辰后,北辽军,撑不住了。
“出击!”耶律德林也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令十余好手突击。
对面,杨玄笑道:“和我玩这个……他不知晓我是蹲点的祖宗?有趣。老黄!”
“领命!”林飞豹拱手。
宁雅韵有些好奇,“老夫不用去?”
杨玄送上彩虹屁,“您是定海神针,轻易不能动!”
说话间,前方对上了。
刚对上,南贺就不失时机的请命。
“郎君,时机差不多了。”
杨玄看看,轻轻摆摆手,身后大旗摇动。他说道:“林雅这个蠢货,留下两万人马,面对我时竟敢主动出击,我很好奇,谁给了敌将的勇气!?”
“使君令,全军出击!”
“万胜!”
欢呼声中,陈州军倾巢出动!
与此同时,林飞豹一棍子抽飞一个好手,喊道:“擒贼擒王!”
“败了!”
耶律德林愕然发现,自己超额完成了皇帝给的任务。但,林雅那边怎么交代?
更要命的是,他今日面对杨狗使出了浑身解数,且他的麾下都是精锐,面对杨狗竟然找不到半点胜机。
也就是说,从军队,到将领。
他今日完败!
早些时候面对杨狗的信心,此刻荡然无存。看着那面大旗,看着那个轻松洒脱的身影,一种令耶律德林绝望的无奈,油然而生。
“我,不是他的对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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