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兆川没懂,但已经蹙起了眉。
“你就不用每天想法设法的躲着我,防着我,还要出席各种饭局,好让一切看起来更正式,更有理。因为这样你也有话说,你是为了工作。”
蒋兆川有点讽刺的笑说:“你还知道爸爸的难处。”
澄然后退两步,后退到可以跟蒋兆川直视的范围。蒋兆川太高,他跟他站在一起,永远都矮他一头。
“爸,我只跟你说一句。你正常的饭局我不管,但是你如果跟别人去约会,去谈情,你就记着,每当你跟那个人说一句话,谈一句笑,你就是在我的身上扎刀。那个女人在我背后扎刀,那你就在我正面。我痛的死去活来,你还在笑,你跟她一起在笑。”澄然的脸上布满了哀伤,“你就不能等等吗,你就这么赶不及!”
第47章 农庄
蒋兆川满脸铁青,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儿子会固执至此。尤其澄然还在青春期,这个时期的孩子最不好安抚,根本就没办法跟他们心平气和的讲道理。道德和责任,在发育期充沛的荷尔蒙和占有欲下完全无地可存。他们家显然更特殊,澄然只有他,澄然那所有躁动又不安的情绪,都冲着他来。
他不由的想到澄然高一时那一落千丈的期末成绩,脑子里赫然就是班主任说过的一席话,澄然的成绩一向都很稳定,突然间落差会这么大,翻来翻去就是那几个原因……老师着重提醒的一项,就是澄然会不会早恋了?
蒋兆川光是一想都觉得头疼万分,就连在金融风暴那年,他可能要面临破产的时候都没这么的无措过。他有信心能处理好任何突发的危机,就是不知道该拿这个儿子怎么办!
心思陡转中,蒋兆川的脸色已经变了几番。他预感到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明确的想要把一切都说清楚,向他阐明所有的利害关系……可话到了嘴边,又是,“宝宝,不要再任性了,你太小了,你懂什么!”
澄然像被刺激到了,他嘴唇一动,想说出的话都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这点小动作落到眼里,蒋兆川便当他懂了。他主动走上前摸了摸澄然的后脑勺,照常的关切道:“不早了,去睡觉。”
许是酒精的作用,澄然觉得穿过他发丝的那只手都比往常热上数倍。他猛地抱住蒋兆川的腰,撞在他胸前,“我到底要多大你才觉得我懂,那你就不能等我长大吗!你等等我,只要两年,你连这都等不及吗!”
蒋兆川被他一抱,鼻尖立刻就盈上了一股沐浴露的湿漉气息,混合着牛奶的清新甜香。蒋兆川从胸口到脚底就是一僵,成倍的酒精连着血管发热,层层叠叠的不自在感全涌了上来。
“爸……”澄然只说了一字,肩膀一重,就被蒋兆川按着给推开了。这一下推的极重,澄然仓惶的稳住脚,这一刻他简直又看到了臆想中那高高举起的巴掌。幸而蒋兆川只是推了他,很是烦躁的敷衍,“你去睡觉。”
澄然注意到他额间几要暴起的青筋,终于没有再反驳,选择听话的回房。
蒋兆川一直到看着澄然的身影被隔断在门后,才往后一退坐到沙发上,一脸的精疲力尽。
澄然在进入新学期之后又蹿高了个子,饭量也随之大了不少。蒋兆川更不大有空能给他做饭了,每天的晚饭都交给了钟点工。工作之余,和澄然最多的交流方式,就剩了给钱。
蒋兆川对着他出手从来大方,澄然也照接不误,他爸的钱,他没理由不要。
进入高二之后,澄然的成绩又以追赶之势升了上来,几次的测验和期中考试再次列入排名。这样的进步让蒋兆川颇为满意,他现在最看中的就是澄然的学业,看他那转危为安的成绩,他一直埋在心底的担忧也能消去两分。
蒋兆川心怀安慰,今年的生日除了礼物,又额外给了澄然五千块钱,让他在家切完蛋糕后可以再请同学出去聚会,并且十分破例的把时间定到了十二点之前,聚完之后他再去接澄然回家。
澄然今年倒有点吃惊,蒋兆川的礼物有两份,一份是万年不变的手表,另外一份是新出的诺基亚金属机身的手机,还是今年最流行的滑盖,他们班现在也没几个人用。
手机里已经存好了蒋兆川的号码,蒋兆川送澄然出门前还不放心的叮嘱,“不要玩疯了,到点了必须打电话过来。”他沉吟了一下,“可以喝一点啤酒,但不准……”
“我知道了。”澄然好笑的看着他,迅速的换上了新手表,“爸,你又不老,别提前染上啰嗦的毛病。”
蒋兆川含糊的笑了一声,“爸都快四十了,还不老。”
“爸,你可真急着过日子,明明还有三四年。”
在这之前,蒋兆川似乎从未好好正视过自己的年纪。今天澄然无心的一句话,让他在对着镜子的时候不禁多看了几眼。他其实保养的还很好,纵然这两年的饭局不少,抽烟喝酒应酬的多,他也不曾忘了锻炼。他的身材依然保持的相当有型,还是阔额挺鼻,眉峰凌厉,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极为精神。他这样的状态,想来任谁也不会评断他一个“老”字。
可在对着澄然的时候,他却有了越来越力不从心的感觉,真切的觉得,他真的是老了。
看着澄然一点点的长大,他就会无可避免的老去,他撼不动时光的长河。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会头发花白,牙齿稀松,变成一个小老头。蒋兆川突然间生出了一个非常杞人忧天的想法,照他这样,他还能照顾澄然几年?
儿女总会有离巢的那天,澄然也终有一天会离开他,到时候他一个人,已经不需要再承担父亲的责任的时候,不知道还能有谁陪!
蒋兆川自嘲的笑了一声,手指在发间翻了翻,总觉得那黑色都有点褪了似的。
过完一年,澄然发现蒋兆川多了一个习惯,就是他经常会在梳头的时候看看自己的头发,有时的表情很放松,有时候又很紧促。
而蒋兆川的第一根白头发,就是在这个时候长的出来。
澄然的高二生涯在六月底的期末考中结束,成绩出来之后,澄然很不负众望的挤进了年级二十。蒋兆川放心了一把,同时考虑到过完暑假就是高三,是所有学子生涯中最昏暗的一年。他不想让澄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他,加上过去一年父子间的矛盾又那么错综复杂。一等现在澄然放假,蒋兆川也悉数交接了手上的工作,带着澄然去了郊区的一个农庄玩。
农庄离他们住的地方开车过去也要三个多小时,一放暑假,澄然恨不得就睡在空调底下不起来,结果今天还不到七点就被蒋兆川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他草草的洗漱结束,就一副游神的样子坐到车上,一直到开上了高速他的眼睛还是睁不开。要不是还有安全带,他就快睡到车座底下去了。
蒋兆川时不时侧头一看,都被澄然的样子给逗笑了,他心情松快的戏笑,“有那么困吗?”
澄然斜睨他一眼,没精神说话,他实在是不懂中年男人的生活。为了几条鱼,几只虾,跑这么远过来,还要花钱去钓,有那功夫都能去菜市场搬一筐来了。